殷璃若微微颔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有劳两位院正。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只管从内库支取。”
“臣等遵旨。”太医躬身退下。
内殿只剩下姑嫂二人。云舒靠坐在软枕上,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只是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她看着坐在床边,亲自用小银匙喂她喝安神汤的殷璃若,心中百感交集,暖流涌动。
“嫂嫂…”云舒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和浓浓的依赖,“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
“一家人,说什么谢。”殷璃若放下药碗,拿起温热的湿帕,动作极其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眼神温柔而坚定,“你是云铮唯一的妹妹,便也是我的亲妹妹。护着你,天经地义。”
她看着云舒依旧有些惊惶的眼神,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舒儿,此事错不在你。是那些包藏祸心、利欲熏心的豺狼太过歹毒。经此一事,你更要明白,你是大雍最尊贵的长公主,你的身份是荣耀,亦是责任。往后看人看事,需得更通透些,莫再被浮华表象和甜言蜜语蒙蔽了双眼。”
云舒用力地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明白了,嫂嫂。以前…是我不懂事…总以为…”她想起从前对殷璃若的种种偏见和刁难,心中充满了愧疚。
“傻丫头,都过去了。”殷璃若笑着截断她的话,轻轻抚了抚她散落颊边的发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只需记住,无论何时,凤仪宫的门都为你敞开。我和你皇兄,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一身玄色常服、眉宇间犹带未消怒气的萧云铮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向榻上的妹妹,看到她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紧绷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皇兄…”云舒看到兄长,委屈和后怕再次涌上心头,声音哽咽。
萧云铮快步走到床边,仔细端详妹妹的脸色,沉声问道:“舒儿,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了,皇兄。多亏了嫂嫂来得及时…”云舒连忙道。
萧云铮的目光转向殷璃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妹妹的心疼,有对永昌侯府的滔天怒火,更有对妻子及时出手力挽狂澜的深沉感激与动容。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紧紧地握住了殷璃若放在床边的手。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战栗和后怕。
“璃儿…”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蕴藏着千言万语,“今日之事…朕…”
殷璃若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指尖传递着安抚的力量,迎着他深邃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陛下,舒儿没事了,就是最好的结果。永昌侯府,罪证确凿,如何处置,陛下圣裁便是。”她没有居功,只是将处置权交还给他,维护着帝王的威严。
萧云铮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她无声的支持,胸中翻腾的暴戾渐渐被一种熨帖的暖意取代。他深深地看着殷璃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爱重:“皇后处置得当,雷霆万钧,挽皇室声誉,救长公主于水火,功莫大焉!”
他转头,目光重新变得冷硬如铁,对着跟进来的张德全沉声道:“传朕旨意!”
“永昌侯谢敏之,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更胆敢谋害长公主,使用宫廷禁药‘极乐引’,罪无可赦!褫夺爵位,抄没家产,谢敏之、谢骏父子,判斩立决!侯府其余男丁,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女眷没入掖庭为奴!即刻执行,不得延误!”
“彻查‘极乐引’来源!凡牵连者,无论官职勋爵,一律严惩不贷!”
“另,淳安长公主萧云舒,遇此无妄之灾,朕心甚痛。赐南海明珠十斛,东珠百颗,蜀锦百匹,黄金万两,并增食邑三千户,以作安抚!”
冰冷无情的判决与厚重的赏赐形成鲜明对比,彰显着帝王的怒火与对妹妹的疼惜。
“奴才遵旨!”张德全肃然领命,快步退下传旨。
旨意一下,尘埃落定。萧云铮这才在床边坐下,看着妹妹依旧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舒儿,好好养着。这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待你养好了身子,皇兄和嫂嫂定为你寻一个真正品性高洁、配得上你的驸马。”
云舒靠在软枕上,看着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的兄嫂。皇兄眼中的疼惜与怒火,嫂嫂眼中的温柔与坚定,以及他们之间那无需言语便流淌着的默契与深情,如同一道温暖而坚实的光,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和恐惧。
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劫难,她彻底看清了谁是真心待她,谁是豺狼虎豹。往昔对嫂嫂的种种芥蒂,早已在今日那雷霆万钧的相救和此刻无微不至的守护中,化作了最深的依赖与敬爱。
她苍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带着释然与感激的笑容,目光清澈地望向殷璃若,再次轻轻唤道:
“嫂嫂。”
这一声,情真意切,再无半分隔阂。
江山为聘
凤仪宫的春日,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温煦些。窗外几株老梨树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如云似雾,微风过处,便簌簌落下细雪般的花雨,带来清甜的香气,无声地落满廊下的青砖。殿内窗扉半开,阳光透过精雕的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鎏金瑞兽香炉里,一缕清雅的苏合香袅袅升起,氤氲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殷璃若斜倚在临窗的紫檀木贵妃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银狐裘毯。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软缎寝衣,长发松松绾着,未施粉黛。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却衬得她面色比往日少了几分血色,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近几日,一种莫名的、持续的低热和晨起时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困扰着她,让她精神有些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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