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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第1页）

殿内气氛微凝。蜀王平素低调，此刻主动提及“分忧”，意欲何为？

“然，”蜀王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海疆万里，商路迢迢，利益所系，动辄巨万。市舶总司总督殷明轩大人忠勤王事，劳苦功高，然总揽海贸税收、航线开辟、外藩接待等一应重权，权责之巨，亘古未有。臣非疑殷总督之能，实乃心系社稷安稳，窃以为……如此重权集于一人之手，纵是贤能如殷总督，亦恐力有不逮，时日一久，难免……或有疏漏，亦易引人非议，于殷总督清名有损，更于朝廷威信不利啊。”

他言辞恳切，句句不离“分忧”、“社稷安稳”、“殷总督清名”、“朝廷威信”，将自己置于一个忧国忧宗、体恤同僚的位置上，避开了赤裸裸的利益诉求，却巧妙地撩拨起在场宗室勋贵心中那根关于“权力失衡”和“利益边缘化”的弦。几位宗室亲王和勋贵虽未言语，但眼神微动，显然被触动了心思。

萧云铮神色不动，只淡淡道：“蜀王忧国之心，朕已知晓。依你之见，当如何？”

蜀王微微躬身，姿态越发谦恭：“陛下明鉴。臣愚钝，岂敢妄议中枢权柄？只是，殷总督肩挑万钧，臣等宗室勋贵，食君之禄，岂能坐视？臣等思虑，或可在‘辅佐’二字上稍尽心意。譬如，宗室勋贵之中，亦有通晓商道、熟知地方物产、甚至与某些番邦略有渊源者。陛下可否恩准，由朝廷统筹，许我等在各自封地或熟悉领域，协助市舶总司做些‘拾遗补缺’之事？比如，为远航船队筹集特定物资，联络地方可靠商贾，乃至协助接待途经封地的番邦使团等。如此，既可稍分殷总督之劳，使其更专注于开辟新航线、建设据点等宏图伟业，亦可让我等宗亲勋贵略尽本分，体现‘利益共享、责任共担’之圣意，更能……凝聚各方人心，使海疆大业，根基更为稳固。”他再次强调“辅佐”、“拾遗补缺”、“责任共担”、“凝聚人心”，将潜在的权力和利益诉求，包裹在“分忧”和“共襄盛举”的华丽外衣之下，既显得谦卑，又隐隐画出了一块诱人的蛋糕。

“哦？辅佐？拾遗补缺？”萧云铮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目光如电，扫过蜀王及那些眼神闪烁的宗室勋贵，“蜀王之意，是想让宗室勋贵，参与到市舶总司的具体事务之中？”

蜀王心头一紧，感觉皇帝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忙道：“陛下圣明！绝非干预！只是‘协助’！一切行动，自当严格遵循市舶总司章程，受其节制。具体如何协助，协助哪些事务，皆由朝廷与市舶总司定夺。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唯求一个为君分忧、为国效力的机会！”他姿态放得更低，将决定权完全推给朝廷，显得毫无私心。

萧云铮未置可否，目光转向文官班列前方：“裴珩。”

“臣在。”裴珩应声出列，身姿挺拔。他已升任户部侍郎，兼领市舶总司在京协理事务，深谙海贸律法。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他清隽沉稳。

“你执掌户部度支，协理市舶事务，熟稔《海疆通商律》。蜀王所提‘宗室勋贵协助市舶总司’之议，依律可行否？利弊几何？讲来。”萧云铮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

“臣遵旨。”裴珩躬身领命，转向蜀王及宗室勋贵方向，声音清朗平和：

“启禀陛下，启禀蜀王殿下及诸位宗亲勋贵。按《海疆通商律》总纲，海疆通商之权，专属于朝廷，由陛下委任之市舶总司统辖管理。地方官府及任何个人、组织参与海贸相关事务，均需依法授权，并严格遵循市舶总司指令及律法规章。”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分析：

“蜀王殿下拳拳之心，欲为朝廷分忧，为殷总督助力，其情可嘉。然，依律而行，其操作之难，其弊之显，不容忽视。”

“其一，权责界限难明。‘协助’二字，范围宽泛。若界定不清，极易造成权责交叉，令出多门，反增混乱，干扰市舶总司统一高效之运作。地方官吏遇事，是听命于朝廷专设之市舶司官员，还是听命于‘协助’的宗亲勋贵？此乃管理之大忌。”

“其二，易生寻租与不公。宗室勋贵身份尊崇，影响力巨大。若其‘协助’物资筹集、商贾联络、使团接待等事务，即便本意至公，其身份本身便易形成无形压力。地方商贾、外邦使节，是公平交易、平等相待，还是曲意逢迎、寻求庇护？长此以往，恐滋生寻租空间，破坏公平竞争环境，亦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攀附与结党。”

“其三，效率与成本之虑。市舶总司体系初成，运转渐入佳境。若骤然引入多方‘协助’，协调沟通成本陡增，信息传递层级增多，反可能降低效率，延误时机。且宗室勋贵分散各地，其‘协助’能力参差不齐，若朝廷需额外投入资源进行甄别、培训、监督，亦非良策。”

裴珩的剖析冷静客观，直指制度设计的核心矛盾，将蜀王精心包裹的“辅佐”外衣一层层剥开，露出其可能带来的混乱与风险。他并未直接指责蜀王有私心，却让“权责不清”、“寻租风险”、“效率低下”等弊端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然，”裴珩话锋一转，语气诚恳，“陛下待宗室勋贵恩深似海。诸位若心怀社稷，欲为海疆大业贡献力量，依律亦有正途可行。其一，诸位封地若有特产，可鼓励治下商贾，依律向市舶总司申领‘商引’，将特产纳入官方贸易体系，此乃利国利民利己之举。其二，若通晓番语或异域风情，可荐家中子弟或门客，报考泉州‘皇家海事学院’，将来学成报国，效力海疆，此乃根本长远之计。其三，若财力雄厚，愿为朝廷分忧，亦可响应朝廷号召，认购专为海疆建设所发之‘海疆债’，此债由户部担保，市舶司税收偿付，信誉卓著，既助国用，亦享红利，名正言顺，公私两便。此皆光明大道，何须舍近求远，徒增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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