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裴绰眼风如刀,刮过安宁公主。安宁公主后颈一凉,只觉一股无形杀气扑面而来,立时呐呐收声:“我……我说错什么了吗,阁老?”
&esp;&esp;旧友。
&esp;&esp;这两个字,在空气中回响片刻,像钉子一样钉进人心。
&esp;&esp;当然是说错了。
&esp;&esp;可裴绰却并未发作,只神情淡漠,转身朝堂中走去,径直走向正坐中央的陆九龄,俯身耳语,低声商议。
&esp;&esp;风吹动他袍角如浪,背影沉稳凌厉,半点情绪也不露。
&esp;&esp;待裴绰走远了,安宁公主方松了一口气,便听沈磐冷声道:“公主你没说错什么。就是某人,竟在肖想水中月镜中花,真真可笑。”
&esp;&esp;……
&esp;&esp;至于裴绰与沈磐之间那暗潮汹涌的争锋,她最初未曾留意。
&esp;&esp;毕竟一人死守在堤坝数日,日日泥水裹身、账本不离手,眼里心里,除了水患,容不下旁的事。
&esp;&esp;可日子一久,她也渐渐看出些端倪。
&esp;&esp;沈磐与裴绰从未明言争锋,可同处一室,气氛常常无声胜有声。
&esp;&esp;他们并不争吵。只是眼神交锋时,神情各异,连气息都仿佛暗潮交错。
&esp;&esp;这日,她路过衙门院落,沈磐在请教教几名工匠如何测距抛线,裴绰则倚在回廊石柱边,眸光淡淡地望着那驴车上的新石料,一言不发。
&esp;&esp;两人之间隔着数丈,却仿佛一场无形的拉锯。谁都不动,却又谁都没退。
&esp;&esp;怀晴脚步轻了些。
&esp;&esp;沈磐先走过来,走得急,连带着送过来的风,也夹带了一丝含着燥意的秋息。他堵住怀晴的去路,却一言不发。
&esp;&esp;待怀晴抬眸看他时,他才低声道:“自从到了嘉祥,忙于河道事务,一直都不得闲……明日……明日便是天灯节,若是妍妍不嫌弃,可否与我,与我同行?”
&esp;&esp;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银色面具在光下泛起温润的白芒,将瞳仁衬得更为明亮:“我们当日在岷县破庙时,也听闻过天灯节的盛名,只是那时,光靠走,是没法按时赶到的,又没有多余的银钱雇辆牛车。今年这么巧,天灯节就在当口。”
&esp;&esp;因着天灯节,江南各州县的人们齐聚嘉祥,有卖灯的,赏灯的,比灯的,看热闹的,整个小城被挤得水泄不通。
&esp;&esp;怀晴隔着监察衙门的一堵墙,都能听到墙外天南海北的口音,拉拉杂杂涌入耳中,震得她一阵天旋地转。
&esp;&esp;沈磐对她……
&esp;&esp;怀晴忍不住将腿往后迈一步。
&esp;&esp;银面具闪着寒光,如同那年夜色中,她手起刀落划过的那道冷光
&esp;&esp;不能。
&esp;&esp;她误杀过他的父亲。
&esp;&esp;岷县县衙血流千里,凄红的血顺着石缝汇成细流,分不清哪些是好人的,哪些是坏人的。
&esp;&esp;它们混杂在一起,流进怀晴的噩梦里。
&esp;&esp;让她夜夜不得安眠。
&esp;&esp;她情愿,沈磐恨她到底。
&esp;&esp;情愿他将她当作仇人,而不是以这样的眼神看她。
&esp;&esp;许是察觉到什么,沈磐的嗓音如同秋日的离群大雁,有些高锐而尖刺:“妍妍?”
&esp;&esp;“妍妍与我有约了。”
&esp;&esp;一道冷淡却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
&esp;&esp;闻言,怀晴抬眸,看见裴绰流风回雪一般的身姿,玄影稳稳地定在沈磐一侧,歪头笑道:“数日前,我便已与妍妍有约。天灯节,我们一起看。”
&esp;&esp;沈磐求证似的转向怀晴。
&esp;&esp;怀晴轻轻点了点头。
&esp;&esp;裴绰满意地笑了笑。
&esp;&esp;沈磐转身便走,没几步又折返回来,他站在树影之下,声音沙哑得带了些微颤:
&esp;&esp;“妍妍……若是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约你去天灯节……你,会答应么?”
&esp;&esp;怀晴微微一怔。
&esp;&esp;“那时岷县离其甚远,”怀晴彷佛陷入了沉思,那年破庙残瓦,风雨欲来,她曾见过那个白衣公子,在昏黄灯下诵读诗书,眼神澄澈,纵使有群乞笑之,也泰然处之。
&esp;&esp;“但若你开口,就算走断腿,我也会陪你去。”
&esp;&esp;若她不是分花拂柳,她该会喜欢那时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的吧。
&esp;&esp;可惜,旧时堂前燕,一去不复返。
&esp;&esp;“真的?”沈磐的眼眸重新亮起。
&esp;&esp;“嗯,真的。”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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