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心神失守,完全沉沦于魔种带来的力量与占有欲望,被其同化,他便不再是他,而会成为一只只知破坏、吞噬一切的、真正的魔!届时,无需天道亲自出手,他自己就会让这个世界提前步入终焉,一切重归混沌,再度轮回!”
“而他的真灵,也将在这一次……彻底燃烧殆尽,再无转圜之机。”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恐惧。
澹台月被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巨大恐怖所震慑,但身为智囊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魔种……公子所承载的魔种,究竟是什么?它从何而来?还有,你方才提到的十美…在之前就存在吗?这与我等,又有何关联?这十美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一直追寻的、关于自身定位的答案,就在这其中。
“魔种……”霁清子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着最精准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伴随了他们万古的梦魇。
“它并非此界自然孕育之物,也非单纯的邪恶能量集合,它是……第二个轮回纪元末期,主人在最后一次冲击天道失败、濒临彻底消亡之际,以自身残存意志为核心,强行聚合了当时所有战死的夺天者的不甘、怨念、以及对天道最后的诅咒……所凝聚出的一颗……逆规则之种!”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神圣与邪恶交织的矛盾感
“它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污染、扭曲、乃至最终……撕裂并重塑现有的天道规则!它是对抗天道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武器。它拥有着近乎无限的成长性与破坏力,能赋予宿主抗衡天威的力量。但它的力量本质,是混沌的、暴戾的、充满毁灭欲的。它会不断侵蚀宿主的心智,放大其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恐惧与黑暗面。使用它的力量,如同拥抱深渊,随时可能被其反噬、同化。”
“至于十美……”霁清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肃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祭祀般的残酷意味。
“我就直说了,澹台月。十美…并非主人一时兴起的收集,也不是单纯只是为了欲望。那是他在第一世,就耗尽心力推演出的,唯一有可能在他最终掌控魔种、撕碎旧天道、建立全新世界秩序时……用来稳定新世界框架的基石。你可以这么理解主人的第一世,是铺垫,第二世,是创造,第三世,是掌握。其余之轮回,皆是抗争。”
她一字一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澹台月的识海“这十位…身负此界最顶级、最纯粹本源与命格的仙子!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天道规则在这世间最完美、最集中的体现!掠夺你们,靠近你们,乃至……最终汲取你们的本源,是为了…”
“为了……在他完成那最终一击,新旧天道交替、万物法则陷入混沌的刹那,以你们的身与魂、以你们所代表的规则碎片为“坐标”和“支柱”,强行稳住新世界的框架,避免整个天地陷入彻底的归墟与崩塌。”
“这…这……”澹台月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凉,尽管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用途,依然让她如坠冰窟。
“所以……这便是公子莫名对那些身负特殊体质、拥有顶级命格的仙子如此执着的原因?因为公子需要她…不…我们的本源…作为构建新世界……不可或缺的材料?”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源于自身价值被彻底物化的冰冷,以及……一丝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感。
“可以这么理解,但……”霁清子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魔种需要吞噬顶级本源来成长和对抗天道,新世界的架构需要最顶级的规则化身作为稳定支柱,这是无法回避的、冰冷的现实逻辑。”
“而这个掠夺与汲取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了血腥与黑暗,这会进一步刺激魔种,加它对主人的侵蚀……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早已注定的、无解的死循环。”
澹台月沉默了,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将她的识海撑爆。
震惊、恍然、一丝被命运摆布的不甘、对穆月那宏大却残酷的计划的敬畏、对自身定位的茫然……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她心中翻滚。
她需要时间,需要极大的心力来消化这一切。
然而,一个更尖锐、更关乎自身存在意义的问题,如同毒蛇般骤然噬咬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脆弱与寒意,脱口而出
“……若是按你所说,十美是构建新世界的基石与支柱,需要掠夺其本源……那是否意味着,我们……我们这些人,包括我在内,从一开始,就只是他宏伟蓝图里……预设好的、冰冷的祭品与……材料?”
这句话问出,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紧紧盯着霁清子,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可以接受为了公子牺牲一切,但那必须是自主的选择,而非从一开始就被设计好的、作为“材料”的宿命。
霁清子缓缓转过头,那双看尽了沧海桑田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深沉的悲悯,以及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她看着澹台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前世中,那些以不同形式、在不同阶段得知了部分或全部真相后,或崩溃绝望、或愤然离去、或最终因爱生恨、与他兵戈相向的……诸多身影。
“是……也不是。”她的回答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了整个轮回重量的叹息。
“从最理性的计划用途上看,是的。你们身负的顶级命格与本源,是稳定新天道不可或缺的钥匙。没有你们,新世界即便诞生,也只会是昙花一现,瞬间崩塌。”她先肯定了那最残酷的可能性,没有丝毫粉饰。
“但是……澹台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情绪。
“你或许根本无法想象——无论轮回多少世,无论他被魔种侵蚀得表面多么深、变得有多么暴戾,他灵魂的最深处,那最核心的所在,都从未真正认同过、接受过这个……牺牲具体的人来成全这个抽象大道的方案。”
为了让澹台月更真切地理解这种贯穿了几世轮回的矛盾与挣扎,霁清子的声音飘忽起来,陷入了那漫长而血腥的记忆长河,列举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血淋淋的例证
“你可知道,前九世……”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硝烟与泪水的味道。
“第五世,他为惊才绝艳的绝世剑仙,道心通明,本应是最有希望的一世,却因不忍将那位对他情深义重、愿为他付出一切的赤炎神女…那位身负世间至阳本源、作为火焰基石最完美人选的红颜,炼化为无情的规则支柱……在最后启动大阵的关头,他竟强行逆转阵法核心!导致自身剑心破碎,道基彻底崩毁,被窥得破绽的天道守护者……一击镇杀,形神俱灭。”
“第六世,他为杀伐果断、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绝代魔君,手上沾染的鲜血足以汇成江河。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抛弃了无用的情感。可偏偏……偏偏对当时身为十美第七席的净世莲女——那位心如琉璃、本性至善,拥有最纯净净化之力的女子,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最终的杀手!最终,因核心基石之一的缺失,整个夺天大阵运转滞涩,功败垂成!他本人也在天道反噬下……神魂俱损!”
“还有第八世……他偏执地试图寻找完全替代十美基石的方法!他几乎走遍了诸天万界,耗尽了所有心血与寿元,想要创造出一种不需要牺牲任何人就能稳定新世界的规则核心……”
“最终,他还是失败了。在最后一次试验中,他承受了所有失败带来的规则反噬,那是一种将灵魂寸寸碾磨成虚无的痛苦,他就那样,在我面前一点点地魂飞魄散,只为了换得我等…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她每说一个例子,都像在澹台月的心湖中投下一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女子名号,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与她、与云梦瑶、与叶琉璃、与鸾凤截然不同,却又命运相似的绝世风华。
而那个在冰冷计划与炽热情感间反复撕裂、每一次选择都走向自我毁灭的穆月形象,也逐渐清晰、丰满,带着令人窒息的悲壮感。
“明白了吗?澹台月。”霁清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与近乎荒诞的自嘲。
“……直到第九世终结,十美名录上的名字,除我之外……已全部黯淡。她们或因他直接的计划而陨落,或因他的不忍与犹豫而间接逝去,或……为了成全他那份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柔情,而主动选择了牺牲。他亲眼目睹了太多次……看着珍视之人因他、因这该死的命运而消逝。所以,澹台月,你问我,你是否只是冰冷的材料?”
霁清子目光灼灼,仿佛要烧穿一切迷雾
“他真正的心,他的本意,都绝不会愿意将我们视为可以随意使用的祭品!他甚至……一直在疯狂地、偏执地试图寻找一条不需要牺牲任何人就能破局的道路!这几乎成了他最深沉的执念,也是导致他屡次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他不够……绝情!他做不到为了所谓的大业,彻底斩断与他并肩而行之人之间的……情感…”
“可是……”霁清子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可解的、深刻的矛盾。
“魔种这种需要吞噬顶级本源来成长和对抗天道,这是不争的事实!新世界的架构也需要最顶级的规则化身作为支柱,这是无法绕开的现实逻辑。”
“他掠夺仙子,既是为了获取力量对抗天道,也是为了……在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那构建新世界的最终时刻,能凭借这些早已收集、炼化的本源,或许……或许能有一线渺茫的希望,保住这些十美的灵识不灭,让她们的意识能与新世界共存,而非随着旧世界的崩塌而彻底消散。”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不用十美之力,计划必然失败,大家一起随着旧世界轮回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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