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内容,看笔迹,有时还会互相对比不同书信里同样的字,试着从拆解还原她写信时的心情,哪封信写得稍微认真些,哪些内容明显敷衍。
只有最后这封信,他看了一遍便折起。
之后保持折起的状态,被玉镇纸压着,始终停留在案头。
这是一封单独写给他的书信。
——
“夫君敬启,见信如唔。”
同样是一封客气里夹杂吹捧的书信。
或许是写到第五遍的缘故,这封信里的吹捧文字格外敷衍。
他的视线飞快略过中间几行。
合离。
刺目的两个字出现在面前。
接到第一封信时,他以为她只是人走了,并未打算合离,当时还颇为欣慰。
单独给他的最后一封离别信里,提起合离事。
其实也就寥寥几行而已。
【性情不谐,久无和洽。
日久生嫌,徒增烦恼。】
凌凤池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十六个字上。
性情不谐,久无和洽。她也会情真意切地为夫妻间的不合烦恼?
他感觉不会。
烦恼不见得有,对凌家的嫌弃不会少。
其后又寥寥八个字,表达了两家合离的意愿。
与其说文字敷衍,不如说离去的时辰将至,时间紧迫,越写越仓促。挥笔匆匆写就,字里行间都看得出解脱之意。
【日久生嫌,徒增烦恼;
不如两散,各安其命。】
提出合离这段统共只写了十二个字。
最后倒又花去不少的篇幅,给叶宣筳说好话。
她给叶宣筳说好话的手段别具一格。
夸赞他“品行憨直,未脱纯真”。
形容一名坐镇要害衙门的四品高官“憨直纯真”,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又嘲笑他如何地被自己利用,她打算如何地甩脱他。
当然,她也确实如此做了。
拐了个大圈,绕过十里八弯,明里嘲笑,暗中隐晦地恳请他放叶宣筳一马。
不要追究叶家责任的意愿,其实还是明显。他一眼便看破。
这封信被他看过一次便压在案头,没有翻阅第二次。
原因就在这里。
五封书信,陈述她的不同请求,他都尽力去做。
只有最后一封。
虽然他默许她离去。整个月了,他始终难以原谅协助她逃走的叶宣筳。
这个六月,叶宣筳多次登门,有私事有公务,凌家照常接待,只是见不到凌家之主当面,叶宣筳都快疯了。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举动,叫做迁怒。
既然默许她离去,就不该迁怒于他人。
其实,早在她离去的第三日,他便传信给叶家,道:章晗玉离京之事,他早已知情,和叶家并无牵连。
书信里理智地书写文字,心底晦暗的念头挥之不去。
迁怒于叶宣筳,把她离去的原因归罪在他身上,和叶家愤怒割席,便可以缓解他自己心底持续烧灼的痛苦。
可以麻痹自己,她离去的责任,并不完全在自己身上。有第二个人和他一起承担。
从五月到六月,这股晦暗的念头在心底纠缠不去,姚相私下里都委婉劝过他:“公私分明”,他始终避之不见。
耽搁了不少公务正事,他自己也心知。
整个月过去,凌家开始习惯空置的婚院。
完成了其他所有她留下的嘱托之后,他终于准备好,完成她留下的最后一项嘱托了。
窗外瓢泼般的暴雨声里,凌凤池吩咐道:“请叶少卿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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