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满怀敬意向他屈膝致敬,旅人微笑着颔首回礼。
长老许以他高官厚禄,神官抨击他散播邪言,可他只微笑回应,任由风从东西吹。
旅人在所有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身,夕阳下他剪影轮廓深沉,仿佛深厚岁月与故事都已经沉淀。
他侧身回眸,笑着说:“至于那位神的真名,是——”
【郁和光】。
“传颂祂吧,如传颂太阳。”
旅人重新拉起兜帽,他吹响风笛,在呜咽悠长的夜色中向黄沙深处走去,脚印向夕阳坠落的方向蔓延,白袍在风中翻飞。
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只知道他横跨漫长的幼发拉底河而来,他趟涉过底格里斯河的洪流,却在神的庇护下坚定踏上岸石。
洪流两岸的国王与神官震惊,他们看见洪水怒浪滔天,可浪花分割两列拍击高空,只有他从水面上行走,眉目安定,衣角未湿。
他说他是神的信徒,为传颂那位神的爱而行走大地。
于是从此他与他的神,俱在王国的史诗中源远流长。
可他却拒绝了国王与神官们的邀请,他说:我当是吟游诗人,停下脚步那日,即是我身死之时。
国王失落,连忙追问他的神与去处。
那时,白袍的吟游诗人同样手指天空。
他说:在一个百年接一个百年,一个王国接一个王国之后,我要去往那位国王的殿堂上,去寻找祂散落的碎片。
他说:我要从最深的深渊里,打捞太阳破碎的碎片。
“那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吟游诗人啊。”
长老长出一口气:“风雨无阻,国王让路,他拒绝了所有世俗与神国的权力,像他誓言所说的那样,千年百年,始终行走大地。”
“人们不知道他的姓名,只以吟游诗人称呼他。当你听到风笛声悠长,如莺鸟泣血呜咽,那就是他来时的脚步声。”
那是世间第一位吟游诗人,即便最虔诚的苦行者在他面前,都要惭愧低下头颅,国王也要谦卑摘下高傲的王冠。
世人震撼于他的虔诚与笃行,为此无数学者和神官效仿,为传播自己的知识和信仰而行走大地,在一个又一个远隔沙海的城邦,带去彼此的消息。
当人们问起他们是谁,学者和神官们谦卑说,他们是吟游诗人。
传颂的功绩和荣光都应当归于他,因此后来者隐去姓名,只以吟游诗人为名。
于是从此以后,人们称呼那些博学者与传颂者,那些带来异域城邦消息与战况,也为自身理念奔走疾呼的人——为吟游诗人。
向往与恐惧,好奇与尊敬,俱杂糅在他的名字里。
“我本以为神庙石碑上铭刻的碑文,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中的国王早已死去,石像永恒抱剑躺在他的石棺上。就连传说中追逐围剿过吟游诗人的神官,也早已死在叛军铁蹄下。”
长老叹息:“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那传说中站在巴比伦王国的开端,曾踏行洪流走向初始国王的吟游诗人,再次踏过幼发拉底河奔腾的浪花,他穿过沙漠与绿洲,叩响巴比伦城的大门。
“传说中……那他到底活了多久!”
年轻的官员们震惊,就连悄悄摸过来偷听的顽童也惊得抬头,一脑袋砸在石凳上咚地巨响。
长老掀了掀眼皮,摇头:“没人说得清他的年岁,只知道从巴比伦王朝建立开始,他已经存在了。巴比伦的史诗与他等长。”
“但是,从我很小时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是那张面孔了。”
没有衰老,没有疲惫,只有恒久的温柔与等待。
长老在还是个孩童时,就曾追上人群散开后远离城池的吟游诗人,抓住他的衣角眼巴巴再讨一块糖。
那时神官惊恐,吟游诗人却转身弯下腰,温柔塞给他一团黑色。
柔软的,毛茸茸的,立着两片小耳朵的黑猫织物。
‘我没有糖了,但我有世间最好的守护神。’
吟游诗人向孩童垂眸轻笑,眼波流转间俱是温柔:‘有祂在,你会成长为了不起的人。’
孩童执拗,拉着他再听故事。
吟游诗人也不恼,他席地而坐,折枝为笔,一笔一划在沙地上画出神祇的连环长画。
那是有着金色眼睛的严肃黑猫,祂端坐在孩童床头的黑暗里,守护孩子的梦境。
孩童问:‘所有孩子吗?信奉别神的孩子也可以吗?’
他揪着口袋愁眉苦脸。虽然第一次看见名为“黑猫”的生物,但他很渴望一睁眼就能看见黑猫的夜晚。那样黑夜所有的恐惧都会被挡在床外的吧,他也会被黑猫神祇庇佑吗。
孩童这样期待着,却更恐惧神的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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