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发作,她倏地朝左斜方抬头。
男人逆光而坐,身形轮廓显得更为清晰。
他正拿着一枚茶糕,要送到嘴边。
二人皆是一愣,又默契地同时游走眼神。
许月薇快速脱掉外套,转身把它披到椅背上。
没有人发觉那一瞬这两个人之间的异样,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最近出车祸的真多啊,我这周亲眼看见的就两起了。”
“好像秋季就是交通事故频发的季节。”
许月薇应和地点头,她的棕色卷发松松散散披在白色毛衣上,随小幅度的摆头而轻轻蹭着,像小动物的毛发,蓬松、柔软。
江时砚抬杯抿了口茶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苦回甘的涩味在唇齿间漫开。
他眼眸动了动,刚要收回视线,却正好与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相撞了。
庄丰瑞自以为会意,将气氛从寒暄拉回正题:“对了,江老师刚才说有位琴师我可能认识?方便问一下是谁吗?”
许月薇微笑的嘴角僵在脸上,指尖掐进肉里,克制自己不要向他投以任何暗示的视线。
就算他说了是她又能怎样呢?她给那么多人弹过琴,高中某年的文艺汇演就弹过《平沙落雁》……
“不记得了。”
闻言,许月薇僵硬地放松了手指。
江时砚食指曲起抵在太阳穴上,想了一会,笑了笑:“不过,应该是在雾桥的剧院听的。”
庄丰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推了推眼镜:“原来如此,怪不得您说我可能认识。”
庄丰瑞是雅鸣琴社的创始人之一,社里不只古琴,还有其他古典乐器的乐手,这样的规模在雾桥当地只此一家,所以能在剧院开演奏会的,也只有他们琴社。
他用鞋尖踢了踢旁边沉默的师妹,示意她也接话。
然而许月薇闷着脸像只鹌鹑,他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硬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我师妹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跟着我们演出了,说不定那场,就是她弹的。”
江时砚似乎没听出来这是场面话,漆黑的眼眸偏了偏,认真打量着她。
“三四年前吧。”他五指轻搭在茶盏外边缘,像拿酒杯一样闲散,“那看来我们挺有缘分。”
不知道他话里的“们”指的是她还是琴社。
许月只垂眼盯着茶杯,看见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疲惫的双眼。
这几年她连过年都没回过雾桥,何况参加什么演出。
庄丰瑞是商人,刻意隐藏了她这件商品的瑕疵,只顺着话套近乎,没有提及她缺席的故事。
可江时砚分明都知道。
简直就像在给对方讲一个他听过的笑话那么尴尬。
许月薇忍不住掐断话茬:“那个,师兄说刚才放了首我打谱的移植曲,是哪首呀?”
庄丰瑞:“当然是江老师写的那首《寻找下弦月》啊!”
“……”
《寻找下弦月》是大约三年前的作品,旋律抓耳词作浪漫,为他在当年的大赏上斩下金曲制作人奖。
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做出了成绩,作品传唱度高,也跟许多知名艺人合作过,可以说流行音乐的领域里,大概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他飞黄腾达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许月薇没有那么豁达,将他的名字设置成了社交媒体的屏蔽词,自己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经营着一个视频账号,改编一些热门流行歌曲,自编自弹发布上去。
因为《寻找下弦月》当年传唱度很高,评论区不少人求古琴版,她就弹了,还在平台上小爆了一下。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写的……谁听歌关注制作人啊!
那之后她改编之前都先翻一遍制作人员名单,生怕踩雷,结果唯一踩过的一首几年后被抬到本尊面前,反将她炸了个五雷轰顶。
许月薇硬逼着自己缓缓抬起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江时砚也笑盈盈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放松与舒展:“很好听。”
许月薇快速垂下眼:“其实,古琴不仅可以移植流行音乐,还有别的乐器演奏的纯音乐,比如——”
她站起身,走到琴前坐下,撸起毛衫袖子,落指弹了一句所有人都熟悉的乐句,是《梁祝》主旋律的第一句。
“这是全部都用按音的效果。”
她落手压灭震动的琴弦,又起手重新谈了一遍,前半句的mi-sol-la-do-re-la-do-sol依然用的按音,而后面的sol-do-la-sol-mi-sol-re则换了泛音,听起来清脆又轻妙,余音空灵飘渺。
最后一个音落下,雅间里响起掌声。
江时砚单手撑着下巴,隔空与她对望:“处理成泛音的效果,意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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