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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第1页)

士女的骄傲迫使她绝不轻易在旁人面前低人一等,哪怕确实自信受挫,哪怕正在剖析一个不齿的自己,也要高抬起头:“像我这样的锱铢必较,在你心里肯定是瞧不起的吧。”

范渺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狠心作践人的办法多了去了,而他今日最后不过就是吹一支曲,压一压船……在尔虞我诈、人心算计的名利场里,这些压根谈不上是受辱,我想,他也一定这样认为。陶小姐,反倒是你。”其实再讲下去就太冒犯了,尤其眼前这人还另有一层身份,但她语气只是一顿,继而劝道,“既然已觅得前路,既然真的不快乐,不如将一切都释然,就当是放过你自己吧。”

她说,反倒是你。她说,就当是放过你自己吧。陶子莹眼眶微湿,不由得哽住:“我不信,你难道从没那样想过我?”

“从没有过。”

虽然柳令襄常在说她讨厌,要多提防,但在范渺渺看来,她如此性情,无非是因为家里太娇生惯养了,现在又做了太子良娣,人人奉承——但还远远不到面目可憎的程度。

“但你真讨厌呀。”陶子莹咬紧了唇,说道,“胜利者,居然向着败者说释然,是不是我释然了,你就好跟他含情脉脉过日子去?”她冷哼一声,“真恨你一副最懂他的样子,但你真的懂他吗?不是我故意挑拨,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偏又出身不好,你,或你背后的柳家,根本就不适合他。”

范渺渺说道:“我知道。”

陶子莹微愣,旋即质问:“你知道,那你还一直缠住他不放?”

范渺渺无话可说。但事实上,早在猜出他是谁,知道他图谋的时候,她就对他一避再避了,因为明知很难收场。是他,不知从几时起,如春雨润物无声般,一点一滴浸入她的生活,等她回过头来,已经很难不去回应他的情意——如何能够拒绝了他,况他还是自己曾经魂牵梦萦之人。

她的沉默,陶子莹先是不懂,后来反应过来,低声自苦一笑:“原来,原来,他也甘愿做一痴人,不过那对象不会是我罢了。”嘴角余下丝丝苦笑。

是谁,在这隔世呼唤?

后来每次想起那日,只记得好端端的响晴,莫名其妙就变天了。轻寒阵阵,山上风景看烦,还以为是心绪作怪,无言之余,陶子莹与范渺渺两人相继扶着下山。走到半山陡峭的地方,陶子莹忽觉晕眩,连忙先撑住一旁。

“我有些不适,我们稍缓一阵再下。”她道。

“良娣,不太对劲。”范渺渺脸色凝重,说话之间,不断有碎石滚落脚下,其势渐大。“是地震了。”虽难以置信,但不及思索,她先把陶子莹推进一旁的隙洞里,自己随后也进去了。

隙洞虽小,容纳两人也绰绰有余,地震还在持续,范渺渺勉强稳住身形,背身挡在洞口前面,防止有飞石袭入伤人。陶子莹早已是面容仓皇,紧紧贴住石壁,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这隙洞浑然天成,可做一时庇护之所。之后捱过震荡,自会有人来寻。”范渺渺扶住她肩,轻语宽慰。

谁知话音刚落,脚底忽有坠空之感,整个隙洞都在慢慢往下沉降。

陶子莹死攥住她,一动也不敢动,颤声问道:“地面一直在降,怎么办?”

隅园的湖水引自观闻湖,向来只深不浅,倘若隙洞再沉,她们先面临的就是湖水倒灌而入的难题。届时就算有人发现及时,只怕以陶子莹此刻的身体,也支撑不了那时。

范渺渺当机立断,伸手托住陶子莹的腰臀。一瞬而已,陶子莹立刻明白她的用意,借力怪石崎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此时已有湖水浸入,逐渐沾湿范渺渺的鞋,她顾不得理会,使劲把陶子莹往上托去。快要失力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渺渺,渺渺……”

一声急过一声,是谁,在这隔世呼唤?

……

……

晏庄是最先察觉到地震的,无奈那时他正寄游于湖心之中,小船随波乱荡,他险险才打着方向,摇杆奔她二人而去。还不到面前,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假山开始沉降。

先还镇定着,依照礼数叫道:“良娣、柳小姐”,没人答应,便又接连喊了几声“柳小姐”,依旧是杳无回应。但是假山的沉降持续在加重,四周全是乱流与泥石,小船在连片的枯荷烂叶中摇摇欲坠。

然后他心慌了,因为完全不知她们的方位,所以分外感受到那恐惧的强烈,在脱口而出“渺渺”的时候,他根本忘了应该避讳,只想立刻找到她。只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仔细辨认,正是陶子莹的声音。晏庄毫不犹豫划船过去,临近了,船不通行,索性弃船跳上假山,先见陶子莹紧紧攀附在一堆怪石之间。

陶子莹也看见他了,忙道:“庄先生,快救我。”

晏庄攀岩过去,往里一望,果然见到范渺渺就在下面苦苦支撑。先一阵她咬紧牙关,勉力支撑,不敢泄力分毫,因此也根本无法回应晏庄的呼喊,这时与晏庄视线一对,心下忽松,勉强说道:“先救她出去。”

倒灌的湖水已经漫到她的脚踝,晏庄不敢有片刻的迟疑,与她一上一下合力,当先把陶子莹拉了出去。

陶子莹出来后,看见面前颠倒混乱的山与湖,坐在孤石上面,胆战心惊。晏庄只嘱咐两句当心,就不再管她,转而探身去拉范渺渺。

奈何塌陷愈深,任是两人怎样伸长手臂,都无法够到彼此。明明他的脸庞就近在咫尺,却够不到,范渺渺不觉心生一种无力之感,又因为受余震波及,她险些要站不住,跌入及膝的水里。眼前形势实在危急,该叫他走,别管她了,但她嘴冻得哆嗦,欲言又止多次,终于碍于自己求生的欲望,和他眼底的焦灼,没好说出那丧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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