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坊坐落于富宿城郊外,量以脚程,一个来回得小半日。途中,萧灼主动向李沐妍坦白了自己冒充李沐修的初衷,“一开始我就想好了,若有人要打听我的身份,就说我是镖旗大将军李沐修。沐修长年镇守边疆,多年不曾踏足王都,这小小富宿城谁知他长什么模样?如此一来,一则可杜绝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二则他们知道你与大将军的渊源,亦能敬你三分。我好歹也是在皇城里长大的,如何处理这种事,我还不懂吗?那晚在大街上,纯属一时气话,你……”他苦笑着避开她的注视,扭捏地,逞强地开口,“你都揍过我了,可以了吧?”
“嗯……”她心弦微动,纤手拈起一绺秀发,于指尖缠绕,“所以……你没变?你还是那个送我火折子的人吗?”
闻听此言,他眉间意外地一蹙,随即又甚是诚恳地努力颔首。
她若有所思地漾起笑意,大步朝着蜜坊先行一步。
蜜坊里,萧灼静静在一旁看着她与坊主攀谈。二人和颜悦色,你来我往地就这进货价格磋商许久。最终,坊主虽唉声叹气,却仍含笑应允了她的出价。临走时,她竟又馈赠那坊主一包珍稀的药材。
回家的路上,萧灼问她这一进一出也没占几分便宜吧?
她却淡然一笑,娓娓道来,“生意归生意,情谊归情谊。生意上的事儿可不能马虎了,但那坊主的母亲病重,正需滋补。所以情谊上的事儿嘛……哈哈,就随便吧!”
她兴致盎然地走在前头,走着走着发现他被落在了后头,只看他驻足原地,又赖着不走了。她轻挑眉头,略带揶揄地开口,“怎么了?我又何处惹恼了大人?还是这几十斤蜂蜜太重了?”她叹气道,“算了,我帮你分担些。”
“不必,只是……”他着实无法再掩饰,只得无地自容地扶起额角,难以启齿地笑道,“沐妍,我看不见了。”
“啊?什么?!”她惊愕失色,万分焦急地上前去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眼神涣散,已无法再聚焦于她。她不知怎的,泪水顷刻堆砌于眼眶,“你还看得见我吗?完了,你果然还是瞎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不是的,你别着急!”他摸索着寻到她的双手,紧紧握在掌中,“是今日阳光灼人,这周围又空旷无遮。我的眼睛不能受暗,也难承强光。待日头稍落,我便又能看见了。”
“真的是这样?”她仰头观天色,时值春逝夏至,日头一日毒过一日,今日更是晴空如洗,云影难觅。她收了收泪水,气呼呼地嗔怪起来,“你早说嘛!我就不让你陪我出来了。你要是瞎了,我怎……你可别指望我会伺候你。”
他闻言,心中一沉,“嗯……”虽不曾奢望她温言软语,但这一句,仍是刺心。
她心急如焚,未顾得上他的怅然,匆匆于旁侧大树下拾得几片阔叶,遮至他眼前,“快别睁着眼睛了!先拿着这个把眼睛挡起来!今后晴天外出,都要戴上那种黑色的帷帽,记住了吗?!”
“没这么严重……”他似带不悦地应下,凭着手感摸出这手中之物无非是两片树叶。随即,他眉头一皱,不屑地将叶片抛掷于地,“树叶子?拜托,我可是宁王殿下!你让我拿着几片树叶子走在街上,岂非贻笑大方?”
“这不是为了你的眼睛好嘛,你要是真瞎了怎么办?!”
“你就是爱杞人忧天。我小毛病而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会瞎掉?”
“不是一天两天了?”
“嗯。”
她骤然变了脸,铆足了力气狠狠推开他的胸膛,“萧灼你什么意思啊?!”她怒火中烧,不解气地又推了他一把,“你到底是不是来和我复合的?!还只是想来气死我?!”
他目不能视,更没明白她何故突然发火。“你在说什么?我……我不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在这里干什么??”
“那你干嘛这样?我想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她言语中掺杂了些许不易被察觉的哽咽,“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我的生活原本井然有序,几时起床、几时营业、盘账、休憩、打点上下,事事皆在我掌控之内。我深信,假以时日,瑞知香必将成为整个安州最知名的字号,到时我就来找棠棠……我本来都筹谋好了,你租的那间宅子,年底前,就我把它盘下来,两块地一打通,这样瑞知香就有了个堂吃的地方。这下可好了,你不请自来,你还把棠棠带来了,你还住到了那里头,谁让你住进去了??”
她别过头去,似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话音早已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人难以忍受?我根本受不了你每日在眼前晃我心神!你凭什么每日都来亲近我?你……你害得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家里,铺子里,每一个地方都沾染上了你的气息。我甚至还要数数,今日你抱了我多久,较昨日……是不是短了些?为什么??是我表现得太主动了,还是太矜持了?我疑神疑鬼,夜不能寐时,我就打开窗户偷偷望你的寝屋。你从不留灯过夜的,如今却在屋里彻夜点灯,我知道一定是你看不见,故意留着的……”及此处,她已是泣不成声,一时间难以继续。
“沐妍?”
正当他要开口时,她骤然挣脱他的手,可怒喝的话语却越来越无力,“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轻浮。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和你变得不清不楚,可我没办法……只要你靠过来,我就没办法……”
她哭得泪流满面,溺在悲哀之中久久无法自拔。萧灼再是愚昧或怀疑,此刻也已然领悟了她的心意。
过了好久,抽泣渐止,她冷静了许多,淡淡地对他道,“可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上了头,你可能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已,再顺带验证一下你的魅力不减当年?”
他听罢,神色郑重地否认,“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认真的。”
“可你却连你自己的眼睛都不在乎。”她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所以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你估计也不在乎,对吗?”
“我……”他紧握她的皓腕,垂首间鼻息渐重,他丢弃玩世不恭的伪装,坚定地对她说,“沐妍,带我去个看得见你的地方。我想看到你,求你了。”
蜜坊四周,空寥寥连绵的农田,仅有一株巍峨大树伫立在小丘之上。她将他带至树荫下,他落下箩筐,于最幽暗之隅半跪下来,视线里缓缓浮现青草的翠绿,“一年之中,旗州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长出青草……”
他握起一把小草,自顾自喃喃起来,“大部分时光,千里山川皆被白雪覆盖。但在无风无雪的日子里,那儿的景致却美如诗画。我想你,我想和你一起在那儿。我知道你怕冷,我会用我猎来的熊皮裹住你,裹在我的怀里。雪地里,你跪在梅花树下,我应该早些告诉你,我爱你。”眼睛缓缓映出了青草的模样,他的视力终于明朗。
可他仍深陷于思绪之中,道着前言不搭后语的碎碎念,忘了周遭,更忘了眨眼。眼睛又在隐隐生疼,他懊恼地掩住双眸,干涸的眼眶挤出酸泪,“可我们分开太久了……要让你出现在我眼前,变得越发困难。只有在雪地里,我才可以……见不到你,眼睛就没有意义。”
她在他身后,高抬下颌,眼中泪水打转,却坚韧未落。心念一动,她仿佛已飞跃千里,至那天地一色的雪景中,心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静谧……
而在大树下,她任由他哭了一会儿,片刻后,她向他走去,倚着他的后背,缓缓坐到草地上。她问他,“你,还想听我刺你的真相吗?”
“十年了。”他边说着,边靠着她的背缓缓坐下,沉声道,“我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嫉妒我与沐仙,有我与你没有的羁绊。尽管这是最合理的,却总觉牵强。我根本就想不明白。”
“其实也没错。”她微微叹了声气,“在成为你的王妃后,我没办法不去想起姐姐。我怕你给予我的,不及于她;又怕你给予我的,更甚于她。她在你我的故事里,还是我在你与她的故事里?这份不安深入骨髓,远有比嫉妒更无法名状的东西在折磨我。而这一切本可以不发生的。”泪水悄然滑落,她却怅然一笑。
他捂着眼眸,指尖带走了渗出的泪水,“可于我而言,你们是不一样的存在。沐仙曾救我于危难,而你,定义了我的人生。你于我,超越了生命的意义。”
听闻此言,她心弦颤动,泪与笑交织,却又迅速被无以复加的悲伤吞没。她崩溃地掩面而泣,不发一声地哭得撕心裂肺……
可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迅速振作,抹去泪水,缓过气来从容问他,“但你真心爱过她吗?她嫁给你后的每一日,你有让她怀疑过自己吗?你有让她觉得你娶错了人吗?”
“我不懂如何爱人,是她教会了我。我发誓,我尽力了。”
言罢,他垂首哀泣,难掩悲怆,自责已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悲伤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只是此刻,她终于找到了久违的释怀。心念一转,万般明了。
她释然舒了口气,淡问他,“好,你听好了,眼前你有两个选择。第一,选择真相,但从此后你我便是陌路人,再不能有任何瓜葛;第二,选择我,我们重新开始,过去的一切都要放下。”
“什么?”他思绪打结,急切之间,困惑地绕到她跟前问,“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因为……”只见她满含热泪,朝他笑着摇头,“因为你承受不了。”
两人泪眼相看,而她打定了主意,绝无更改,“选吧,真相还是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可思议的同时,不断地确定她的心意。他暗叹道:天哪,她是真心的。
他没让她等太久,内心所愿,他轻盈地脱口而出,“你。我选你!什么狗屁真相,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他甚至带着一分窃喜,微笑着道,“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流星锤抡我,我都不会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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