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盛淮:“臣不会出事。”
正元帝:“落雨了。”
两人间的对话含糊不清,最终还是裴盛淮退了一步:“若半个时辰未回,臣弟再请皇兄旨意。”
正元帝未置可否,他自然希望两个皇儿平安归来,但他更不想让长青冒险,方才那个瞬间,他险些以为长青想起了什么,可旋即又否定了,若长青当真想起来,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平静。
昌平公主并未干涉两人之间的事,她虽最为年长,但当年发生那件事时她并不在场,事后宫人尽皆缄默,连母后都闭口不言,所以她一直不清楚,但从日后的种种迹象来看,尚可推测出一二来。
她招手唤进来一个小黄门,吩咐道:“去贺家的帐篷看看。”
对方领命去了,才刚走了几步,头顶的伞就已经被呼啸而过的狂风撕碎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小黄门终于顶着雨帘回来了,身上已然湿透,回禀的声音有些发抖:“肖夫人在大帐中,贺姑娘不在。”
昌平公主一顿,心中蓦地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安安呢?”
小黄门顶着几道视线,战战兢兢道:“贺姑娘身边的婢女说,她们姑娘一早就和四殿下进山林了,现在还未回来。”
昌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眸色震颤,原本殷红的唇瓣顷刻间苍白如雪。
若被困在围场山林里的只有裴思岱一人,尚容易脱身,可还有安安,如此疾风骤雨叫安安如何全身而退。
裴盛淮已经朝外走了:“皇兄,臣去接人。”
正元帝厉声道:“长青!”
昌平公主还愣在原地,那双如葱段般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着,贺家这一辈就只有安安一人了,她承受不起安安出任何意外。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炸响了整个营地,围场深处的山峦尘硝四起,哪怕隔着白茫茫的雨帘仍旧能够分辨出滚落的山石。
原本起伏的山峦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下半截山坡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不是何处响起了哭嚎声,隔着猎猎风声听得并不真切。
昌平公主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椅子上,花容失色。
“殿下,快躲开!”
“殿下——!”
巨大的轰鸣声中,贺明瑶几乎听不见任何其余的声音,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汹涌翻滚的巨石和泥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昏厥中幽幽转醒,并不是自然醒的,是被豆大的雨珠砸醒的。
四下所及,全是石块和折断的树枝,最近的一颗倒下后仅仅理她的脸只三尺之遥,再近一点,她就要破相了。
贺明瑶试着站起来,两条腿虽疼得厉害,但所幸仍旧能使得上力。
她试着唤了一声:“四殿下?”
声音被掩在了疾风骤雨中,连余音都传不出去,回答她的是不远处一颗树的骤然倒伏。
贺明瑶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她愣愣地看着眼面前的狼藉,无措席卷上了心头,但是眼下只有她一人,不管唤谁都没有用。
她咬了咬牙,四下张望了一番,想找一条路出去,前面的路被挡了,只是从左右两侧绕开。
天际,闪电劈下,紧跟着便是一串轰隆隆的雷鸣。
贺明瑶咬了咬唇瓣,将脸上的雨水抹开,她心下明白,凭她自己是走不回去的,连马都没有,但不能干站着,若是等一会儿还有滚落的石块和泥浆,她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朝四周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朝着另一侧走去,她记得那儿有一个半人高的山洞,是之前她好不容易去射中一只兔子后,非要自己去捡时发现的,眼下没有其他遮风避雨的方法了,她不敢躲在树下,怕树枝折断的时候自己来不及跑开。
贺明瑶坐在山洞入口处,她将身上的衣服一点点拧了拧,然后屈膝抱住自己,慢
慢靠在山壁上。
狂风从山林中吹过,她打了个哆嗦,心里默默想,不知道多久才有人来救自己,营帐那边不知怎么样,娘亲还好不好?
她转念又想到了裴思岱,落雨的时候,她和裴思岱就已经准备回去了,可没想到雨势那么大,转瞬间就将人淹没在白茫茫的雨帘中,紧跟着便是山上的巨石滑落,裴思岱为了护她,不慎被石块砸中了脑袋,她看着侍从将对方扶起到马上,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半边山石从半山腰冲了下来,再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应该是被一道巨力掀翻的,之后便晕死了过去,撞开她的那块石头并没有压在她的身上,还把她推远了,否则现在她就已经被埋在泥土里,气绝身亡了。
贺明瑶希望裴思岱已经被顺利送回去了,否则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还有山林里的其他人,不知道有没有赶得及回去。
她将自己团成一团,身上冰凉一片,好似落进了寒潭深处,迟迟摆脱不得。
她脑袋里昏沉沉地想,再没有人来,她就要生病了。
营帐处,自大雨落下后,便有人守在林中入口,但直到三刻钟后才有人出来。
因为是秋狩最后一日,所有人都在围场深处,最先出来的人还是因为已经猎到了足够多的猎物,提前回来,所以才在三刻钟内跑出了山林。
“其他人呢,齐家的几个公子出来了吗?还在不在山林?”
“兵部尚书的大公子呢?有没有人看见?”
“我家公子出来了!快,来人!”
围场外圈乱成一团,断断续续有人从山林里出来,先头出来的一批精神尚且无忧,只衣服被淋湿了,倒不见什么外伤,但细碎的伤处还是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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