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哪吒二字,诸位长老神情不一,或是轻蔑鄙视,或是面露怜悯,却无一人出言不妥。正要如此定下时,降游真人忽笑道:“掌门师兄,我听闻那逃窜在外的孽蛟乃是一条尚未成年的幼蛟?”
怀仁真人道:“不错。”
“哪吒乃师兄高徒,素来擅长斩妖除魔。一条幼蛟,想来也没什么危险的,不如让他带着我那小徒弟邓袍一起下山,也好历练历练。”
……
半天之后。
“徒儿,为师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你且去外务堂领命,与那哪吒下山捉拿孽蛟罢。”
“多谢师父!”
邓袍领命后,兴高采烈走出他师父的洞府,他招来一只仙鹤坐骑,朝着外务堂所在的峰头飞去。
待得抵达目的地,邓袍心情颇好地走进外务堂,沿途俱是向他拱手行礼的两仪派弟子,就连那外务堂的弟子见了他,也是态度恭敬地将任务铭牌双手奉上。
确认无误后,邓袍便将铭牌收入了怀里,得意志满地出了外务堂。
他一个修为堪堪金丹期的修士,内务堂里人才济济,就没几个比自己修为低的,然而待遇如此优渥,全然归功于师父拜得好。降游真人出了名的护短,最疼邓袍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歪瓜,拜师不过十年,邓袍就已经被养得娇贵矜持,目中无人。
这次亦是如此,听闻掌门要派人下山作妖,降游真人当即动了让爱徒同去的心思。
孽蛟灭族,横竖只剩一条小蛟,掀不起大风浪,更何况这番领命的,是那个人人谈之色变,号称人形杀器的哪吒。是以,邓袍跟着下山捉妖,再安全不过,还能悠闲地蹭一份功劳。
降游真人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唯独对那哪吒不甚放心,他再三叮嘱邓袍千万不要招惹对方,邓袍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有对下山的满满兴奋期待。
待得他领了铭牌下山,哪吒早已经等在那里。
寒冷刺骨的山风里,那人一袭红袍,猎猎翻飞,手持长枪,身姿如劲松挺拔,五官秀美如画,唯有一双金眸冰冷锋利,带着剑锋出鞘的血腥煞气。
“师兄,我们走吧!”邓袍谄笑道。
哪吒看了他一眼,将挂件的脸认清,转身便走。
邓袍连忙跟上,心中暗暗咋舌。
他这师兄是百年前掌门捡回来的一个孤儿,无名无姓,怀仁真人便借用上界三坛海会大神的名讳,叫他哪吒。
成人之后,此子人如其名,是个命中带煞的人形兵器,性子冷淡,不近人情,尤擅斩妖除魔,死在他手上的妖魔,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因而杀气深重,生人勿近。
他师父再三叮嘱不要惹这杀神,邓袍却是跃跃欲试。
要知道,两仪派上下对他这师兄素来是厌恶惧怕居多,避之如蛇蝎,邓袍却对人家十分敬佩仰慕。试想,一尊无情无欲的杀神,翻云覆雨,将万千妖魔斩于枪口之下,是何等威风凛凛!
邓袍平日里只敢远远瞻仰偶像的风姿,如今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自然大着胆子跟人搭话。
然而杀神就是杀神,这一路上竟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他,被纠缠得烦了,便毫不留情一脚踹开他。换做别人这样对自己,邓袍早就破口大骂了,只因哪吒是自己偶像,邓袍便浑身舒爽,甘之如饴。
如此这般,半月过去,两人终于抵达了东泽。
跨过地标,两人伫站在飞行法器上,放眼望去,一片青郁的山岭水泽,山岚朦胧,鸟鸣噈啭。
东泽地形复杂,既有千顷沼泽,水脉支流遍地,更有十万大山,无数瘴气毒林。邓袍笑道:“师兄,此等地界,人迹罕至,倒是天生适合水族,无怪乎那孽蛟会在此地世代居住,食人作恶。”
哪吒忽然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邓袍一愣,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话了,竟得了杀神的一个白眼,正茫然间,他师兄已经取出捉妖盘,将早已备好的那孽蛟一小撮鬃毛置于盘中央。
盘上灵纹流转,漆金石勺缓缓转动,指出一个方向。
“师兄,看我的!”邓袍见状献殷勤,忙驱使两人脚下的飞行法器,朝着灵盘指点的方向飞去。
飞了一阵,哪吒微微挑眉,似是嫌弃这法器太过缓慢,便招出一对燃着火莲业火的金轮,踩在上面,整个人便似离弦的飞箭,很快变成邓袍视野里的一个小点。
邓袍呆了半响,连忙收起双人法器,也祭出自己心剑,加快速度跟在哪吒身后。一边飞,邓袍一边心中叫苦不迭,他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怎么跟得上化神期的高手啊!
只是他这师兄是真有斩妖除魔之能的,那么多人遍寻不着的孽蛟,不过数天后,就教他们在数百里外的一座小潭里找到了。
邓袍赶紧赶忙追上哪吒时,正疑惑他怎么就忽然停下了。
他当然不会以为是师兄大发善心,肯为自己停下稍作休息,只是当他看清对方驻足的模样时,仍是不住心惊肉跳。
但见他那个神情冷淡,满身戾气,从未透露出任何情绪的师兄,此刻悬停在半空之中,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某处,脸上却是一片茫然出神,仿佛千年波纹不动的死水,忽然泛起了涟漪。
然而投石入水,泛起的涟漪也只是在那一瞬间而已,瞬间之后,涟漪散去,死水又恢复平静。
邓袍擦擦眼,有些怀疑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幻象。
待得自己顺着哪吒目光看过去,便见那葳蕤密林之间,一汪碧绿水潭隐然其中,澈亮见底的潭水中,隐约盘曲躺着一条白鳞蓝鬃的小蛟,正潜在水下闭目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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