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村寨附近扎下营盘后,王镜选了村东头一户农户的宅院落脚。
她没让农户一家搬出去,只让人将西厢房简单收拾了一番。
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墙壁上还残留着烟火熏过的黑痕,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矮桌和几条长凳。
亲兵们将西厢房清扫干净,铺上厚褥,摆上矮案,案头置了油灯与水壶。墙角立起衣架,还寻来两张竹凳。这便成了她临时的住处。
雨势稍歇的午后,王镜处理完军务,推开西厢房的门,正见农户的小孙女蹲在院角,手里攥着根树枝,对着地上几只搬家的蚂蚁念念有词。
老人则在一旁翻晒着被雨打湿的草药,见她出来,慌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想行礼又有些局促。
“老人家,这是晒的什么?”王镜走上前,目光落在竹匾里的草药上,声音放得温和。
“回大人,是些治风寒的艾叶,前几日刚采的,被雨浇了怕坏了。”老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镜蹲下身,看着小女孩专注的模样,伸手从怀里摸出颗奶糖,递过去:“这个给你,甜的。”
孩子抬头看了看他,又怯生生望向爷爷,得到点头许可后才接过去,摸索着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混地说了声“谢谢大人”,脸颊鼓鼓的。
奶糖很快就吃完了,她却把那张透明的糖纸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眼睛亮得像雨后的星星。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几个士兵帮着村民修补被风吹坏的篱笆,村民们起初还拘谨,见士兵们真的在帮助他们干活,有说有笑,也渐渐放开了,递水的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还有人端来刚蒸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分给这些士兵们。王镜也拿起一个掰开,也咬了一口,甜糯甜糯的。
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光,照在湿漉漉的屋檐上,王镜脸上带笑,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地龙翻身
这日,村寨里的老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井水忽然变得浑浊,打上来时泛着细碎的泡沫,喝起来有股铁锈味。
村头的李老头蹲在井边,皱着眉头咂了咂嘴,嘟囔道:“怪了,这水怎么突然变味了?”
隔壁张家的牛死活不肯进圈,烦躁地甩着尾巴,蹄子不停地刨地,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鸡舍里的母鸡扑棱着翅膀,咯咯乱叫,狗也一反常态地狂吠不止,怎么安抚都没用。
“怕是要变天了。”村里的老人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
可这些细微的异象,谁也没放在心上。
深夜,雨势渐大,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却迟迟不见闪电。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村寨里的人、驻扎的士兵,大多已沉入梦乡。
王镜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地下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撕扯。她睁开眼,正疑惑时,忽然感觉床榻微微震颤。
“地……地震?”她猛地坐起身。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大地骤然剧烈摇晃!整座房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梁柱扭曲,瓦片簌簌坠落。王镜反应极快,一把抓起外袍,翻身下榻,冲向门外。
外面已是一片混乱,士兵们从营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房屋在震颤中摇摇欲坠,有的墙体已经裂开大缝,砖石“噼里啪啦”往下掉。
士兵们踉跄着试图维持秩序,可地面剧烈颠簸,人连站都站不稳。
王镜刚冲出房门,忽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
她回头一看,只见暂住农户家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向院中,而她脚下,一道狰狞的地缝正迅速裂开!
王镜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女孩即将坠入裂缝的刹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甩向安全处。
可就在这一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屋顶的横梁轰然断裂,快要砸在她的背上!
亲兵们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救援,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郭嘉本就歇在隔壁,地动刚起便已冲出屋门,他恰好撞见王镜拽回女孩的瞬间,也正好看见那根横梁带着风声砸落。
“当心!”
郭嘉什么也顾不上了,借着地面震颤的间隙,朝着王镜的方向扑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此刻纵有千军万马,也不及他这一步来得要紧。
“砰——”横梁重重砸在郭嘉背上,他闷哼一声,却没挪开。
他死死抱住王镜,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坠落的瓦砾。可下一秒,大地又是一阵疯狂的震颤,整座房屋彻底崩塌,轰然倾覆!
烟尘四起,碎石飞溅,两人瞬间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
地震来得毫无征兆,王镜所在的村寨恰是震中。成都平原西缘的土地像被巨手揉碎的纸片,剧烈翻腾,而益州北部首当其冲,成了受灾最烈之地,震动一路蔓延开去,整个益州都被卷入这场浩劫,连邻近州郡也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夜本是安睡的时刻,此刻却成了催命的符咒。深沉的夜色里,暴雨如注,砸在摇摇欲坠的屋顶上,与大地的轰鸣、房屋的坍塌声、人们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无数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可还没等他们摸清楚方向,坍塌的房梁、倾颓的墙壁就已将他们掩埋。
侥幸逃出的人赤着脚,衣衫不整,望着身后化为废墟的家,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人徒手挖掘倒塌的房屋,指甲剥落,鲜血淋漓,却仍不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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