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陌生记忆冲入脑海,许静怡眨动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刺目的血红。
视线透过粗糙红布盖头的缝隙,勉强聚焦。
摇曳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首先看到的,是脚下布满裂纹的青石板。
然后,是视野边缘,那一片片交错重叠的竹篾阴影,随着油灯的晃动而摇曳。
猪笼。
那个最终吞噬了陈小桃的猪笼。
此刻,它正悬在许静怡头顶,像一个无声的死亡倒计时。
“时辰差不多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祠堂里响起,如同宣判的丧钟。
声音来自前方高高的供桌方向,那里供奉着密密麻麻的漆黑牌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影幢幢。
是族老陈万山。
就是他,判了陈小桃这个“陈家童养媳”的死刑。
“陈家一门绝户,男丁尽殁于匪患,天意如此。”
陈万山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漠然和理所当然,“小桃既为陈家童养媳,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殉节守贞,保全我樟树村陈氏一脉清誉,是陈小桃本分,亦是规矩。沉潭之后,上报县里,求一块贞烈牌匾,光耀门楣,也算全了陈小桃这一世的孝义。”
“规矩,光耀门楣。”
许静怡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陈小桃被推入深潭时的冰冷、灌入口鼻的窒息感、身体无助下沉的绝望…
还有岸上那些冷漠的注视。
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满足这群豺狼那虚伪的清誉和一块冰冷的石头牌匾。
滔天的恨意,在许静怡的身体里轰然炸开。
那股恨意是如此炽烈,狠狠搅动着许静怡的灵魂。
“开笼门,送陈小桃上路吧。”陈万山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祠堂里响起一阵衣物摩擦的悉索声和脚步声。
两个粗壮的族丁,脸上带着麻木的顺从,朝着罩住许静怡(陈小桃)的猪笼走来。
他们手里拿着粗大的绳索,准备将猪笼彻底封死。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划破了祠堂的寂静。
那刺目的红盖头,被一只苍白纤细的手,狠狠扯下。
昏暗摇曳的油灯光下,一张异常年轻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十四五岁的年纪,本该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此刻却布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冰冷和戾气。
许静怡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嘴唇被咬破,渗着血珠。
许静怡抬起头,目光刺向供桌后面那张刻板,因惊愕而微微僵住的老脸——陈万山。
满堂错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那两个拿着绳索的族丁,更是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麻木变成了惊骇和不知所措。
许静怡缓缓扫过祠堂里那一张张脸。
那些冷漠地看着陈小桃被沉入潭底的宗亲们。
许静怡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微哑:“规矩?”
视线定格在供桌最上方,那本厚重发黄、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陈氏族谱》上。
遥遥指向那本族谱,“吃绝户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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