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白总是静静地听着,手握书卷或只是闭目养神,偶尔被话题牵动般低低咳嗽几声,适时地表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或惋惜,但更多时候,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漠然。
他会在林惟清情绪最为激动、义愤填膺之时,淡淡地插言点评几句,往往能一针见血,直指事件核心或背后可能的利益纠葛,
让林惟清时有茅塞顿开、拨云见日之感,愈发觉得宸王殿下虽身处病中,远离漩涡中心,却心似明镜,洞察秋毫。
然而,林惟清丝毫不知,王御史那场"意外"的、足以致命的惊马坠车,正是眼前这位看似无害、甚至值得同情的病弱亲王,在萧寒声离开之前便已精心安排下的、冷血无情的收尾之笔。
目的并非立刻取其性命,而是要让其彻底失去开口攀咬的能力,成为一个活死人,同时将"灭口"的嫌疑,天衣无缝地引向被逼到墙角、嫌疑最大的三皇子一党。
皇帝对王御史的意外深感烦躁与不耐,只觉得这些臣子越发不省心,争斗得越来越没有底线和分寸,尽给自己添乱。
对谢知白,则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慈父姿态,赏赐药物补品不断,却无任何实质性的关怀与支持,只盼他安安分分待在王府"养病",不要像其他儿子一样给自己惹是生非。
三皇子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王御史的死谏和紧随其后的"意外",让他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虽动用全部力量极力洗刷嫌疑,但恶名已铸,势力大损。
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似乎因他倒霉而得益的"宸王"兄弟,此刻正安然待在梅坞"养病",这让他恨得牙痒却又暂时无暇他顾,只能将这笔账暂且记下。
其他皇子大多乐见老三吃瘪受挫,幸灾乐祸;
同时对新出现的、得了"宸"字封号的病秧子兄弟充满了警惕与好奇。
二皇子在府中与幕僚私语:
"老七这病秧子,倒是会挑时候出来捡便宜。"
五皇子则吩咐手下:
"去查查,老七跟前那姓林的翰林,是什么来路。"
众人纷纷暗中遣人打探这个七弟的底细虚实,琢磨着是该拉拢还是该寻机打压,态度暧昧不明。
王御史一党及清流群龙无首,悲愤交加,几乎一致坚信是三皇子狠下杀手、杀人灭口,却苦于找不到确凿证据,只能将这份仇恨与疑虑深深记下,暗中等待时机。
几位御史台官员在密室中商议:
"王公之仇,不可不报。眼下且隐忍,待找到确凿证据,定要那三皇子血债血偿!"
京中舆论暗流涌动,猜测纷纭。
"宸王"二字频繁被各色人等提及,茶楼酒肆间,多有议论。
多数人是同情其病弱之躯还要被推至台前,或暗自揣测皇帝此举的深意。
只有少数嗅觉极其敏锐者,则感到一丝不安——这位王爷的出现,似乎总伴随着令人不安的风波与巧合。
萧寒声虽不在身边,谢知白并未停止或放缓任何行动。
他通过绝对忠诚、单线联系的暗线,继续冷静地发号施令,指令变得越发简洁、冷酷、高效。
深挖阿瓷旧案的指令清晰而残酷:
"无论用什么方法,威逼利诱,撬开那老太医的嘴,拿到确凿口供或物证。若他识趣配合,或可许他一个安稳晚年;若他顽固不化,试图隐瞒或传递消息……让他永远闭嘴,处理得干净利落,如同自然病故。"
搅浑朝局的行动也在继续:
他下令利用现有的混乱局面,继续散播各种真伪难辨的谣言,将王御史之死精心描绘成"忠良直臣被权构陷害、惨遭灭口"的悲情故事,进一步激化三皇子与其政敌之间的矛盾,促使他们互相攻讦,消耗实力。
同时,开始巧妙地、不着痕迹地释放一些关于二皇子、五皇子等其他有实力竞争者的不利流言或陈年旧事,让本就浑浊的朝局之水变得更加混沌不堪,难以看清。
布局掌控宸王府的计划也在远程精细指挥下展开:
所有仆役、下人均需经过最严密的审查与背景调查,关键岗位、近身伺候之人必须安插绝对忠诚可靠的自己人。
整座王府在他眼中,正被精心打造成为一个对外坚不可摧的屏障、对内实行绝对控制的铁笼领域。
林惟清出于关心与敬仰的频繁出入梅坞,尽管每次都有探病、请教诗文等正当理由,且谢知白对外表现始终极为低调、与世无争,但仍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三皇子麾下亦有谋士能人,开始怀疑这个看似清流、背景干净的翰林修撰,是否早已暗中投靠了宸王?
否则为何在如此敏感时期,频频出入那位王爷静养的别院?
三皇子得知后冷笑:
"一个病秧子,也学人招揽门客?给本王盯紧那个林惟清!"
二皇子、五皇子等其他皇子派系的人,也注意到了林惟清这个不同寻常的动向。
二皇子对心腹道:
"老七这是要做什么?自己出不了门,就让个翰林来回跑?"
五皇子则吩咐:
"去查查林惟清的底细,看他与老七到底有何渊源。"
甚至皇帝身边侍奉笔墨、耳聪目明的内监,在闲谈中也偶尔会看似无意地提及一句"林修撰似与宸王殿下颇为投缘,常去梅坞请教呢"。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只是让他皱了皱眉,并未深究,但终究是在心中留下了一抹痕迹。
林惟清自己浑然不觉,他已被一双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盯上,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权力漩涡的边缘地带,成为了他人眼中用以揣测"宸王"潜在野心与动向的一个活生生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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