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光亮,复杂、痛苦、愧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扭曲了他的面容。
“阿妄……”他停在黎妄面前,音色沙哑的喃喃自语。
在众目睽之下,这个曾经的黎家大少爷,黎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缓缓弯下了腰。
他深深地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里,对自己的儿子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爸爸没用……”他低声呢喃,身体因为愧疚而微微颤抖,“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他直起身,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你母亲当年出事,我不是没有……”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黎仲明,眼神复杂而痛苦,“怀疑过你二叔……”
黎仲明闻言,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可是,我不敢相信,我无法接受!”黎仲达的声音带着哭腔,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是我的亲弟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我宁愿相信那是一场意外,我宁愿沉浸在酒精里麻痹自己,也不愿去面对那残酷的真相。”
他顿了顿,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是我太懦弱,是我逃避了责任,才让你小小年纪就背负这么多,不得不一个人查明真相……”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悲凉的叹息。
说完最后一句道歉,黎仲达似乎卸下了一口气,沉静地看着黎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悔恨,等待着儿子的审判。
黎妄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忏悔,没有打断,也没有回应,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直到黎仲达说完,餐厅里再次陷入死寂,黎妄才缓缓开口。
“我理解你的痛苦和软弱。”他看着父亲,眼神深邃得让人无法窥探。
“但是,我不原谅你。”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黎仲达最后一点希望。
他身体猛地一晃,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旁边的老管家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黎妄的目光飘向远方,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想,天上的母亲,也同样如此。”
黎仲达张着嘴,想要辩解,想要乞求,想要说些什么来弥补,却最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黎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黎老爷子看着大儿子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老管家将黎仲达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仲达啊!”老爷子的声音听着分外疲惫,“你就是太心软,太容易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当年的事,错不在你……”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黎仲明。眼神中的悲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严厉和决绝。
黎仲明看着父亲的眼神,又看了看彻底失魂落魄的黎仲达,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向前爬了几步,抱住黎老爷子的腿,哭喊得更加凄厉。
“爸!我也是您的儿子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我为黎家立下过汗马功劳!这些年,黎家旗下多少公司是在我手上扭亏为盈,发展壮大的!您不能因为我一时犯错,就彻底否定我的一切啊!”
黎老爷子面色复杂,苦涩而又无奈的摇摇头。
黎仲明心脏一沉,顿时凉到了谷底。
他眼神闪过一丝阴鸷,话锋陡然一转,“如果,我真的进了监狱,黎家的声誉怎么办?外界会怎么议论我们黎家兄弟相残?到时候,黎氏的股价,黎家的百年基业,都会受到重创!”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企图用家族的利益来绑架黎老爷子的决定。
“爸,您忍心看到黎家毁在我手里,也毁在您的决策之下吗?”
功过相抵?
黎仲明的话令原本打定主意的黎老爷子,心尖一颤。
他不得不承认,黎仲明所言,并非全然是狡辩之词。将黎家如今举足轻重的人物送进监狱,罪名还是如此不堪的兄弟相残、谋害亲嫂……黎氏集团的声誉,黎家百年的脸面,都将蒙上难以洗刷的污点。
股价动荡,人心惶惶,这些后果,他不能不顾。
黎老爷子紧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在餐厅内扫过,最终落在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的沈言安身上。
“孩子,”黎老爷子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歉疚,“你嫁进我们黎家,本该成为享福的黎家少奶奶,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还险些被卷进这些龌龊的算计里。阿妄能这么快醒过来,并且揭露真相,你是最大的功臣。”
随即,黎老爷子看向依旧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二儿子,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
“仲明,”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名下掌管的黎家在城南的那几家分公司,从明天开始,着手和言安进行交接,同时,我也会联系法务,尽快办理转让手续。这笔财产,将不再是夫妻共同财产,而是言安单独所有,算是黎家对她的补偿。”
此言一出,别说黎仲明一家三口瞬间愕然,连沈言安都意外地抬眸,满脸的不可置信。
黎老爷子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宣判:“等交接完毕之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去南方静养。这辈子,你不必再回京城,也不得再插手黎家任何产业。我会保证你衣食无忧,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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