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口咀嚼着,许是心里藏着事儿,完全品味不出什么滋味来,机械似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目光时不时飘向一边的楼梯,心里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
派对正式开始,覃总下楼主持大局,届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覃家父女身上。方才她已留意到,在偏厅的角落还有一道较为隐蔽的楼梯,从那里悄无声息地潜上楼去,大概率不会被人察觉。
她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丝毫未察觉梁恪一直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取餐盘里的一片撒着香葱的薄脆饼干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伸出,轻轻按回了那片饼干。
兰溪吓了一跳,蓦然回头,对上梁恪探究的目光。
“从进来就发现你心神不宁。”梁恪注视着她,带着惯有的温和,眼底难掩的忧色,“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兰溪心头猛地一坠。
难道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意图,全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强装镇定,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有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梁恪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他自以为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时候,不需要你说什么,看你一些小动作,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兰溪心下冷笑。
若他真有这般洞察力,过往那些年她暗藏心底、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对他的倾慕,他又怎会毫无察觉?
这般想着,反而稍稍安定了些,看来他的推测并无确凿依据,只是基于了解的揣测。
她暗暗提醒自己,接下来务必更加谨慎,管理好每一丝表情,绝不能如此轻易就泄露心绪,显得做贼心虚。
她打起精神,用半真半假的语气搪塞道:“也没什么。只是看到覃家这场面,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原本想着能不能借机拓展些业务,混个脸熟。现在看来怕是不容易,感觉今天这一趟要白跑了。”
她试图将注意力引向一个合情合理且符合她当下处境的方向。
梁恪闻言没再说什么,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
他招手唤来一名服务生,将空杯放回托盘,重新取了一杯红酒。他捏着杯脚,轻轻晃动,看着深红色的酒液挂上杯壁,然后才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小口。
“宋老爷子遗产的事……”他缓缓开口,目光望着杯中摇曳的酒液,“我听姝意提过几句,宋祁年没捞到什么实质好处。他那个身份……歧义很大,老爷子能给他留下些东西,已是仁至义尽。”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兰溪脸上,观察着她的神色,“小溪,宋家这潭水太深,你一个女人,别傻乎乎地往里掺和,有些事不是他宋祁年能轻易左右得了的。”
“你有功夫不如私下里好好盘算一下宋祁年名下还剩哪些东西,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他提离婚。趁他现在手里还有些资产,动作快些,或许还能分到你应得的一部分。不比你在这儿,处心积虑地拉上几个业务来得容易。”
梁恪的一番话像细密的针,扎在兰溪心上,带来一阵闷痛与不适。
他言语间的轻蔑,对宋祁年处境的断定,以及为她规划的所谓“出路”,都与她内心真实所想背道而驰。
但她清楚,此刻绝非争辩的时机。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哥,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根本不屑于去算计宋祁年的财产,她只想帮他,帮他从宋楚承那里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她也绝不会和他离婚。几个月后,他们会共同迎来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些念头在她心中盘旋,炽热而坚定,此刻却一个字都不能向梁恪透露。
梁恪并未窥见她内心的波澜,只听她语气顺从,便以为她听进了劝告,神色缓和不少。
他转而问道:“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司徒阿姨让我问问你,今年回不回露华园过年?自从你住进露华园后,每年过年咱们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小溪,哥哥希望你能回来。”
兰溪将手中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递给身旁经过的服务生。
一种难以言喻的厌烦感攫住了她,梁恪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窒息,倒尽胃口。
她扯了扯嘴角,模棱两可地回道:“你说得对,过年嘛,当然应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她想到的是宋祁年,想到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小家第一个团圆年,她必然是要和他们在一起的。
梁恪以为她是答应了,脸上顿时漾开喜色,“太好了,晚上回去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司徒阿姨,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对了,你什么时候方便回露华园一趟?给你录一下家里指纹锁的指纹。前几次叫你回来,你总说忙,马上过年了,大家都放假,你总该有时间了吧?”
兰溪心不在焉,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楼梯方向,心不在焉地应付,“再说吧。每次回去,家里总有人在的,敲门也不麻烦。”
梁恪点点头,不再强求,“行吧,那就等你过年回去的时候再录也一样。”
两人间短暂的谈话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旁边的旋转楼梯传来了动静。
兰溪立即抬头望去。
覃悦的父亲正从楼上下来,他身着深色正装,面容严肃,步伐略快。
然而,令兰溪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屏住呼吸的,是紧跟在覃总身后出现的那个人——
姜沅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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