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元宝轻微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林晚初与温家关系已然破冰,相处融洽,温镇东更是将满腔的愧疚与爱意都化为了实际的关怀。
但同样,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注意到,林晚初至今未曾自然地唤出那一声“爸爸”。
伴郎伴娘的名单早已确定。
夏若薇作为首席伴娘,陆言荞和温泽栩也自然在列。最后一个伴郎的人选,倒是林晚初亲自拍板定下的——文嘉彦。
当时陆今安还有些意外,林晚初笑着解释:“孕期里我可没少折腾文大厨,深更半夜想吃他做的点心都是常事。这份‘辛苦’,让他在我们婚礼上继续体验一下吧。”文嘉彦得知后,在电话那头笑得无奈又荣幸,自然是满口答应。
但父亲的角色,截然不同。
它关乎情感,关乎认可,关乎一个迟来了二十多年的名分。
林晚初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轻轻握住了陆今安的手,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陆今安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用包容的目光无声地支持着她。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她而言,并不轻松。
那不仅仅是一个仪式流程,更是一种内心的和解与正式的宣告。
良久,她慢慢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緒,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坚定。
她轻声说:“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当然,”陆今安立刻点头,倾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只是希望,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夜深人静,陆今安已然入睡。
林晚初却毫无睡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先是看了看一旁床上的元宝,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拿着手机走到了与卧室相连的露台上。
初夏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她的睡裙。
她望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点亮手机屏幕,找到了那个早已存入却极少主动拨出的号码,指尖悬停了片刻,终于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起,速度快得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手机旁。
“晚初?”温镇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一连串的问題,透露出他下意识的关切和担忧。
听着手机里那急切的声音,林晚初忽然觉得喉间有些哽咽。那些横亘在岁月里的隔阂与疏离,在这一刻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坚硬。
她握紧了手机,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用一种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婚礼那天,”林晚初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由您挽着我出场,好吗?”
电话那端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林晚初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此刻捧着手机,难以置信、屏息凝神的模样。
她顿了顿,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情感,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心防,被全然涌出的接纳所取代,化作了一句完整而郑重的宣告:
“您错过了我的前半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并非因为脆弱,而是源于一种主动迈出一步的、柔软的坚定,“我的后半生,希望由您挽着我,一起步入。”
然后,她轻轻地、郑重地,唤出了那个意味着原谅、接纳与归属的称呼:
“……爸爸。”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如千钧,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到了另一边。
电话那端,长久的沉默之后,传来了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掩饰的、混合着巨大震惊和狂喜的抽气声。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明显带着哽咽和颤抖的回应:
“好……好……好……”温镇东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似乎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汇,声音沙哑得厉害,“爸爸……爸爸一定到……爸爸……谢谢你,晚初……谢谢……”
那声音里的激动与哽咽,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即使隔着电话,也真切地传递了过来。
林晚初没有再说太多,只是听着电话那头父亲显然已经喜极而泣、语无伦次的声音,她的眼眶也终于湿润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声说了句“早点休息”,便结束了通话。
她转过身,却发现陆今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安静地靠在露台的玻璃门边,身上披着睡袍,显然已经站了一会儿。
他什么都听到了。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走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整个拥入怀中,用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她微凉的身体和她此刻汹涌却未曾言表的情绪。
林晚初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久久没有说话。
陆今安也只是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无声地告诉她:他在,他懂。
夜空下,露台上相拥的身影静谧而美好。
那通短暂的电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终于彻底打开了那把尘封多年的心锁。
过往的遗憾得以弥补,未来的幸福图卷,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完整和圆满。
陆今安知道,他的新娘,在走向他之前,已经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和解。而他们的婚礼,也必将因为这份圆满的爱,而更加神圣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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