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贴近祝亓的耳畔,只以二人方可听见的声音道:“你还不知吧?褚知见是我表哥,而我腹中的孩儿,哪姓什么祝?”她怪笑着斜睨祝亓干瘪的胯,“你成日沾花惹草,却不见得子,怎么,觉着自己灌了几副猛药,就奋起勃发了?”
段湄洇隔三差五地浪游祝亓抑或褚知见的枕席,时时今儿个祝,明儿个褚的,她哪有十足地把握是谁的子嗣?
虽如此,她仍是抚着小腹,笑言:“她姓褚。”
“不过,你也别忧心,什么叫祝家唯一的子嗣?你表妹祝好不也姓祝?”她哀哀短叹,话锋一转道:“你可记得,是从哪儿将我带回的?京都医药大家周氏的医堂啊,你个鼠目獐头之辈,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你背弃小姐?背弃周家?若非为周家翻案……我早将你捅成筛子了。”
“祝亓,你且瞧,明堂之上,尚有数桩要案等着你。”
祝亓两颗凝在段湄洇身上的眼珠近乎爆出眼眶,她连退数步,掩身衙役一侧,免得祝亓癫狂伤她。两名衙役上前,将祝亓抬回马背,岂料他不从,祝亓神似入邪,手脚乱蹬,指着段湄洇大骂。
段湄洇眼角垂泪,悲咽道:“夫君不认阿洇了吗?”
“贱蹄子,还在……”他再度自马背滚下,祝亓猛咳黑血,“还在装模作样……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荡……妇!”
下一瞬的情景令众人顿足失色,只见祝亓的须发大肆脱落,面上龟裂,寸寸溢血,他的眼珠迭出眼眶,拖曳两缕血线轱辘在黄壤,祝亓浑身浸血,四肢七扭八歪,皴裂的肌肤升腾焦烟。
众人仓皇后退,此景着实诡异,祝亓宛受鬼魅夺舍。
池荇遁形一侧,祝亓因弑神身受反噬,他捅宋携青的那刀说重也重,说不重也不重,不过……弑神,还见了血,祝亓不单身陷死地,且在临死之际,将饱受折磨,教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神祇不可滥杀凡人,可若凡人先手弑神……
池荇挑眉,宋携青挨刀的用意昭然若揭。
……
天宇泛青,一夜过去,妙理仍未醒,宋携青亦倚岩壁小憩,祝好起身活动筋骨,除去后脑隆起的小丘一抽一抽地疼,身上倒是没什么不适,臂上簪子刺的血口只要不磕碰,几乎不作痛。
忽地,她侧闻极轻极轻的窸窣声,回首的同时,一只银蝶已然落在她的肩头。
说起来,她已有一段时日不曾瞧见银蝶了,祝好原以为在自己七老八十前是不会再见了,毕竟……她先前之所以能够看见阿吟,只因自己将死。
思及此,祝好原本透亮的一双眼渐渐蒙上一层云翳。
“翩翩,我前来,是想同你辞别的。”银蝶声色轻扬,“沙荒已过,我要离开啦。”
“此前因着沙荒不得离开宅第的庇护,而今沙荒已过,我得以往还四海,终得还家,我……也想起了生前的所有,连同生时不知的过往,我也得以知晓。”
“翩翩,谢谢你。”
祝好微愣,“……谢我?”
银蝶扑腾两翼,“若非你的存在,人神定然不会驻留宅第,为我等游魂设一天成屏障,所以,归根结底,我还是得谢谢你。翩翩,我已在阳世逗留飘飖百年,不是因沙荒不得近,便是在风雨飘摇的行途忘却一切,这一次,我不会再忘了,也不会再因沙荒却步,我会好好归乡,了却心头遗憾,轮回转世。”
“阿吟,何须谢我?我什么也没有做……”祝好宛然一笑,到底未能压下眉眼间的心事重重,“不过阿吟,恭喜你想起来了,愿你早日归家。”
银蝶自她肩头腾飞,它环绕祝好翩跹,“嗯……一桩桩一件件都想起来了。”
想起兄长惯以严词厉色庇护她,想起兄长将她斥逐梅家只为一人扛下叛乱的罪名,想起祖母为了梅家跌在白玉阶,连带将命跌了进去。
还有清让,她自幼定下姻亲的夫婿,他教她舞刀弄枪,自己却弃武从文,不再碰刀枪分厘,昔时意气飞扬的苍平侯弯下脊梁,屈膝在昏君脚下苟全,梅怜君想起,他亦是如此卑下的落跪公主府,恳求祖母将她托付与自己。
洞房花烛,一柄红缨枪挑起她的喜盖。
黄沙漫卷的关外,他佯装追妻,只为护她离开,他毫无保留地将五千兵卒委任与她。
清让知她在赴一场死局,所以在离别之际,他问:“你若不测,可否以我夫人的名义……与我同穴而葬?”
她难得肯施舍他笑靥,“我死了,你又没死。”
他不以为然,“总归有那么一日。”
她不语,许久,风沙润眼,“清让,手。”
黎清让乖顺地伸出手,梅怜君捉住,顺势抚上他的掌心,她触及清让虎口、指节粗粝的厚茧,当是习武之人操剑所致,怜君了然一笑,却不答他所问,只身披戎衣提着红缨枪与五千兵卒在滚滚流沙中绝迹。
她死后,化作魂魄浮游天宇,亲眼目睹兄长、祖母一一长逝,黎清让为帝王挡刀,借假死换亲族安生,他偷渡尸横遍野的霞阳关,怎奈埋骨沙场的兵卒数以万计,清让迟迟未寻得她的遗骨。
远自淮城赶往的还真见黎清让跪在黄沙中徒手刨尸的疯魔模样,平淡道:“应宋琅相托,一路驱霆策电,奈何还是晚了一步,苍平侯,节哀。”
他栖身边关年复一年,尸首开始腐化,风驰云卷,在他眼底化作寸寸枯骨,黎清让跪在尸骸之中,一跪就是一辈子,他不顾流沙席卷,不顾两手糜烂,他鬓角斑白,倾尽一生将霞阳关的所有尸骨一一收殓归葬,黎清让自怀金垂紫的小侯爷成了个弊衣疏食的殓尸人。
时移年久,他分不清妻子的遗骨,只好将自己埋于万骨之中,随着年岁一齐风化,终了,变作一抔黄土。
万骨立碑——云葳将军。
她岂能以家妇之称立碑?黎清让白日殓骨,子夜镌碑,梅怜君效死疆场,倾力护佑霞阳百姓,他怎配、怎敢独占她一人之名?!
他只求做她的碑下草,见她受万民祭拜,万古不磨。
祝好目见银蝶倾洒晶莹的珠玑,外头的劲风直捣窟穴,将银蝶的形影拂淡,它哽咽道:“翩翩,多多珍重。”
待最后一字入耳,银蝶乍消。
祝好的手心留有银蝶残余的一滴莹珠,她指尖轻触,莹珠化水自指缝淌下,祝好触景生情,心间一阵酸楚。
悲
怆未褪,祝好耳闻穴外传来步履声,只见五六个男人弓着腰入穴,其间一位丰标不凡,明明着一身素衣却似蕴着华光,眉宇间竟与宋携青有几分神似。
一时间,除却此人,其余昂首阔步的男人通通顿足,不但神态僵滞,胸脯也不见起伏。
池荇一双眼落在祝好的身上,笑说:“依照人间的称谓,本君理当唤你一声弟妹。”
话音方落,穴外扬起一股子疾风,濯水闪至里头,二话不说地摇了摇宋携青的肩,“快起来!你媳妇被欺负了!”
祝好耐着后脑的抽痛仔细端量身前之人,此术她熟悉,当初宋携青来劫亲时,尤家的奴仆亦如眼下一般纹丝不动,她留意池荇与宋携青五分相像的眉宇,心下不免有疑,她未曾听闻宋携青除却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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