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景致多年如旧,只是今日的小池特地换了新水,祝好又将院里的花草仔细修剪了一番,石榴树上挂着几颗熟透的红果,祝好攀着木梯背着竹篓将石榴摘了,免得砸着人。
灶间蒸腾着袅袅白烟,混着饭菜的喷香,但闻里头一阵捣
腾声,祝好近年的厨艺可谓大长,虽说大多数显得慌手慌脚,炒个菜闹出的动静活像打仗,盛出的菜肴却个个不差,滋味一盘顶过一盘。
从晨间忙活到日正当午,院里的石案上总算摆满了各色荤素。
祝好方坐下喘上一口气,大门便“吱呀”一声响,举目一看,来人正是宋携青。
“倒是赶巧。”她面上挂着笑,眉弯弯,眼也弯弯,却难掩笑靥深处的一丝落寞,“本想买些张婶家的栗子糕,偏偏今日撞上歇摊。”
宋携青就坐,微微一笑道:“这满桌珍馐,哪一样不比在外买的栗子糕好?”
只要没有鱼,什么都好。
他先是为祝好盛了半碗热汤,这才不紧不慢地执箸夹菜,然而削尖的木箸才伸出便顿在了半空,他的眉头眼尾俱是一皱,方连木箸从手中脱落,敲在石案上再骨碌滚地也不见半分反应。
祝好弯腰拾起,正打算入内换一双,对坐之人却已抢先一步起身,他不容分说地夺过祝好手中滚着泥的木箸道:“我去便好,你在这坐着,哪儿也不必去。”
金风穿庭过,乘隙钻入她的衣袂,裙摆翻起滚浪,拂落满地焦花金叶,头顶敝日的榴木闻风晃着枝桠,丹桂簌簌如金雪,摇落一地香,祝好闷头儿盯着满桌子菜,一时眼鼻皆酸。
她听着步履声渐远又渐近,祝好若无其事地拭去眼角的湿润,抬头时又是一副笑貌,她看着近前着一身雪青色长衫的人道:“不过是去换双箸子,为何还换了身衣?”
她点点桌案,“愣着作什么?坐下吃啊,再耽搁菜就凉了。”
那人闻言坐下,却不动箸,而是捧着她的脸,粗粝的指腹如春风拂柳般描摹她的眉眼,划过她面上的每一寸肌肤。
祝好一愣,旋即在他的侧颊一捏,“你……濯……做什么?我脸上沾灰了?方才风沙迷眼,扬得我两眼生红,讨厌得紧。”
她拨开他的手,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见他仍未动箸,便夹了块糖酿的酥饼搁在他碗里,“吃。”
往日他是很听话的,这会儿却恍若未闻,一双眼又不知盯着她看了多久,才将视线落在满桌的肴馔上,见正中摆着一碗飘着几根蕹菜的汤饼,一侧挨着手掌大小的粉面寿桃。
他抬眼,“翩翩怎知我今日回家?”
四下陷入死寂,一颗掩藏在青枝绿叶深处的石榴彻底熟透,砸在小池惊破一泓秋水,祝好浑身一颤,泪水瞬间决堤,她撑着圆桌起身,才要向他迈近一步,宋携青已然屈膝在她跟前,祝好的泪打在他的面颊,她颤着十指为他拭去,如方才的他一般,祝好也在描摹他的眼角眉梢,碾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为与她的年岁相称,那人惯用术法随她的变化而变化,可眼前屈膝在身侧的宋携青与二十年前并无差别,虽然只二人时他也常解去术法。
“我又不是神仙,哪知你何时回家?”祝好吸吸鼻子,颤声道:“只是终于在今岁逮着你了……”
不远处的廊庑下,濯水倚柱而立,她的唇角不觉上扬,只是笑意未完全漾开,半边面容也不及化去,仍维持着宋携青的模子,眼下一半女相,一半男相,不免有几分诡异。
池荇稍稍一瞥,语带戏谑道:“小濯水,这下你可算能清闲几日了。”
濯水耸耸肩,手一摊道:“除了扮作他的口鼻眼眉云云教我反胃,旁的……倒也没什么不好,祝娘子生得美,性子也好,厨艺了得……你说,那厮究竟是修了几世的福分?”
池荇好笑道:“本君瞧着这些日,弟妹大抵是将你当池里的鱼儿养着,闲来无事便逗逗你,若是忙了,也不忘往你嘴里塞糖食,生怕你挨饿。”
“呸!”濯水急道:“你这臭神仙休得胡说!我日日接她回家,夜夜伴她盘账、闲书,为她揉肩捶背,哪样不是称职的好夫君?指不定比宋琅还殷勤!还要惹祝娘子爱怜!我这演技……改日收拾收拾去妖界说书也使得。”
池荇:不过是见你演得兴起,不忍戳穿,合着逗你玩罢……
第79章落泪
祝好僵着身子被宋携青圈在怀里,四周阒寂,唯有风过花枝的沙沙声与彼此间起伏的心跳声,他的视线灼热得似要将她洞穿,宋携青抚上她的面颊,祝好心头一颤,拂开他的手,仓皇地别过脸。
他将她箍得更紧,埋入她的颈间,祝好倏然睁大眼,只觉肩头洇开一片温热的潮湿。
案上未动的酒樽兀自发散着醇香,风一过,拂入鼻息,险些教她醉了。
祝好稳住心旌,稍稍挣开些距离,她捧着他的脸,一头撞入宋携青眼底的水烟雨雾,祝好羽睫轻颤,想说些什么,偏偏如鲠在喉。
她是极少见他哭的,一时竟也不知他因何而哭,往常净是她在抹泪,而宋携青则是温言软语地变着法子哄着她,如今她却只知与他的额相抵,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宋携青落的泪并不多,却实打实地从眼角滑落,滚在她的掌心,穿过指缝,砸在一株半枯的蔓草上。
“翩翩……”他幽咽着唤她,一声又一声,宋携青掰正她的脸,二人相望,祝好蹙着眉又想别过脸避开宋携青的视线,可他不许。
“别看我……求求你。”这回换她哽咽了,祝好松开他,掩面颤声:“宋携青,别看我。”
他微凉的指腹顿在她的眼尾,泪珠模糊祝好眼下一道浅浅的细纹。
她的乌发间落了一星金桂,幽香清郁,宋携青为她拂落,指尖拨开发丝时,无意瞥见一缕白。
祝好惊觉眼前人的神色忽滞,她下意识将他推开,哪怕磕上他的下巴也顾不得揉。
她只想逃。
可才迈出两步,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你若不愿让我看着,便如眼下这般抱着,好不好?我虽瞧不见你,可至少……还能抱着你。”
“祝好。”他在她的后颈蹭了蹭,声色低哑道:“我很想你,所以想多看看你。”
“我知翩翩心中所想,翩翩可知我是如何想的么?”宋携青俯首在她乌发间的一缕白上落下一吻,“你兴许会因此言不喜,或是因此言怄气,可我苦思许久,仍想告诉你。”
“银发也好,细纹也罢,不正是因为翩翩还好好活着吗?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祝好,我很欣喜。”
“八年前我曾回过家,只是我的神魂受了些灼伤……”宋携青发觉怀里的人儿在抽咽,忙补道:“并非重伤,不过是些皮肉小伤,我需在九重天将养几日,只与你匆匆见上一面,便不得不离开,待神魂伤愈,人间已过数载,而你身上的福泽也随着年岁渐渐消散,翩翩,我得为你再续福泽,回家的日子只好一拖再拖。”
“不过还好……”他缓缓道:“还好你安然无事,还好我还能见着你,祝好,我知你一向坚韧,我在与否你都能好好度日,我如今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为你争命,所以,我见着翩翩长大,是打心底地欢喜,因此我才想仔细地看看你。”
宋携青还想再说些什么,祝好忽然转身,撞进他的怀里,等着宋携青的并不是软语温言,而是熟悉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心口,祝好一面哭一面打他:“你又诓我?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你心悦我!爱我?”
宋携青任她拳打脚踢,他将人摁在怀里,一下下轻抚祝好的背脊,犹如为炸毛的猫儿顺着毛发,“我喜欢你,心悦你,爱你,我最最最喜欢你啊祝好。”
他为她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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