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的五年里,她的一颗心也随着满院的花开了谢,谢了开。
祝好勾着他的小指,朝东抬抬下巴,“可瞧见那丛蔫蔫的低矮绿芜了?别看它眼下蔫头耷脑,待夏风一过,入了秋,便会抽叶吐苞,绽得一地朱霞,正好它挨着小池塘,那时节荷花谢尽,它在地上开,它的影儿落在池面,替了过季的残荷,也在水面开。”
“只是你要走了,便也见不到了。”她又朝廊檐下一指,“待揭过秋,雪落枝头,两株梅便要□□吐萼……雪一化,迎春花也跟着冒尖。”
“宋携青,不论你是春令来,还是秋令,不论是何时节,不管春夏秋冬,总有一株花候着你……”她紧紧扣着宋携青的十指,他的手背因她的指甲烙出月牙痕,只听她续道:“不知你下回归家,该见着什么花呢。”
“宋携青……”她撒开他的手,蹲在地上捂着面,“我其实……我其实真的真的很想你,恨不得将你拿麻绳捆在榻上,可我也想好好活着,等着你回家,所以我知道,你得走的。”
她左一言右一语,说得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是花草一会儿是家常,豆大的泪珠从她掩面的指缝里溢出,祝好眼见收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嚎啕大哭起来,惊得团团圆圆耳朵一耷,扑入葳蕤蔓草。
祝好犹如一缕无形的线,不断收紧,勒得他心头胀痛,闷得他发慌。
宋携青将她揉进怀里,顺着她的背,不管她嘀咕什么浑话,只管细心答她。
不曾遇着她时,他浑浑噩噩的度日,哪日死了也就死了,而今不同了,他是为她而活。
昔时他看花只是花,看草只是草,天清气朗与飘风暴雨并无不同,如今一瞧,方知养育妻子的天地竟是如此可爱。
他是不善情话的,一面也觉着枯燥的言词不足以比拟心间的情思,眼下却将祝好搂在怀里,说她似艳阳,似春花,说他爱她、念她,与大凡世间的寻常郎君一般用俗套的情话道出心头漫溢的情思。
云雾渐浓,拂淡仲夏的燥热,月牙冒尖儿,洒落一地银屑,野蛙躲在荷池深处咕哝,团团圆圆在宋携青砌成的窝棚打盹儿,祝好横卧榻上久未入寐,她索性起身,披衣下榻,将宋携青先前陈放在显眼处的物什一一收置了。
祝好哼哼一笑,她倒要看看宋携青下回归家,见她又将他的物什收进红木箱,要如何同她闹!
……
极西绝域,阻断六界,举目但见赤地千里,焦土龟裂,地脉深处有熔浆汩汩,黑烟障目,教人辨不清来路,方圆火丘直耸入黑境,不见首尾。
宋携青身上的玄衣灼出大小不一的焦洞,外露的肌肤如焦土皲裂,燥得蜕皮,红得灼热,他紧抿的唇不住渗血,云靴踩着滚着熔浆的焦土早已化作一缕烟,热浪一烘散了个干净,宋携青赤足踏焰,血滚焦土,转瞬烘干化为白汽,如此反复,及至最后,自人间穿来的玄衣也一同化作黑烟消散,唯余腕骨缠着一缕妻子的发丝尚且无恙。
忽而地动山摇,火丘迸出滚沸的岩浆,貌如猿、白首赤足的一只异兽挡在身前,只见火瞳焰焰,煞气逼人。
宋携青扯露一抹笑,嘴角淌血,一瞬化干。
他已不知行过多少焦土,也不知还有多少神血够他挥霍,直至捣毁近百座迸流岩浆的火丘,方才逼得上界镇压于此的朱厌不得不现身。
结界一日淡过一日,朱厌借地火养煞,只待结界一散,便可破笼而出。
朱厌一出,天下必乱。
第76章年关
京都暮秋,浅草已覆薄白。
天未大亮,飞檐斗拱的煌煌大国之都尚在酣梦,独城南旧巷一灯如豆,将一抹孤影投映在灰黑的墙面。
这已是施春生独居都城的第七载,四年前他以二甲进士入翰林教习,按制,三年教习期满,优者可留任翰林编修,劣者外放州县。
施春生的处境很是尴尬,为官者,多有世族荫蔽,若家中了无官场中人,需借金银开路,纵使明律禁绝贿赂,然冰敬炭敬已成常例,只消
不要太过张扬,又有谁管呢?朝上百官有几个真真是袖里清风的?若无荫蔽亦无大财,便只得有高世之才,再不济,嘴上功夫不可少,谄媚逢迎可谓是青云路上的首学。
而他呢?
一不得世族荫蔽,若强说祖荫,唯有他那在淮城臭名昭彰的伯曾祖父宋琅了,可说到底,宋琅只在前朝任一虚职,表面生居高位,却只是个名儿响亮然并无实权的帝师,虽则顶着大成开国皇帝的从龙之功……可他到底未入新朝为官,这般祖荫,有亦如无。
二则家中薄田几亩,外加一间书肆,连冰敬炭敬的银子都凑不齐整,三则弯不下脊梁阿谀奉承,独独空有一二因麻木而渐渐磨平的才情。
偏是这丁点儿的墨水,得了翰林一侍读学士的青眼,特为他周旋一载,迁延外放之期,其间的深意,不言自明,左不过是教他学着官场那套曲意逢迎的伎俩,多看人脸色办事,多拍马溜须,或可留任翰林检讨亦或编修撰史。
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一年之期已满,那位侍读学士总算参透他不是在官场上的料了,再不睬施春生将赴往哪个犄角旮旯就任,他是撒手不管了。
施春生环顾四旁,一方小屋已收拾停当,确认再无遗漏,视线复又落回压在案头的一册残卷上。
扉页题一“琚”字,写得是标准的馆阁体,书此卷者正是谢上卿的曾祖父谢琚,然此卷并非取自谢上卿,而是自翰林院的书阁借阅。施春生入京以后,一直有意无意地探查某人的事迹,京都提及“宋琅”二字不似淮城人人唾骂,反倒多是敬仰之色。
施春生的指腹划过一行走色的墨迹,前头尚可辨“新岁元月达拉来犯”,其后便是“琅之弟与达拉里应外合”云云,谓之达拉伪作庆师破淮,再往后,墨字漫漶,再难辨清。
他揣摩寥寥几字不下数十次,仍觉胸中磐石难落,荒唐至极。
淮城众口相传的,是宋琅通敌卖城,而此卷所载,却是其弟勾结外寇。
若此记为真,宋琅弑其弟,也就是他的曾祖父,便有了根由。
百年之事不可追,往事如烟,真伪难辨,施春生合上残卷,不置可否。
窗外破晓,案上的豆烛已灭,他推窗迎冷风灌内,拂去心头的焦躁。
施春生背上行囊,手捧残卷,打算先回翰林还书,再赴边陲上任。
晨光熹微,街上行人寥寥,随着施春生行近翰林,但闻人声渐起,穿红着绿的商户捣腾着支摊,是一副大好的繁华盛景。
翰林院的门史半睁着眼倚柱打盹儿,见着他只懒懒点头,含糊道了声好。
施春生直去书阁,放眼一望,不论里外也未见着个人影,他径直入内,朝书阁深处步去,残卷是在最里头的竹篓翻出的,阁中灯火已亮,依稀可见虚飘的浮尘。
他将篓子里的经籍古册一一规整,扫去积灰,将残卷归置回去,这才折身返回,施春生离阁门尚有些距离,一阵嘈杂声却已撞入他的两耳。
待他踏出阁门,直直僵在原地。
只见阁外已围聚好些翰林之人,而正门处立着一位白须紫袍手捧圣旨的宦官,左右各站头戴乌纱手执拂尘的太监,另有四名带刀侍卫分立两侧。
施春生微一皱眉,阁内无人,阁外之人又被侍从隔开数尺,想来这旨意正是冲他来的。
由不得他多想,施春生屈膝欲跪,却被为首的紫袍宦官一把扶住,“陛下有言,教习不必落跪,站着听旨便好。”
不等施春生再言其他,紫袍宦官一展明黄圣旨,囫囵吞枣地将旨意念了,随即向前一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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