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礁石上,骆西狩正负手而立,眺望着海天相接处。海风吹拂着他深色的衣摆和披散的些许黑发,露出线条硬朗的侧脸。
他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恢复清明的洛明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骆西狩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了然,却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目光让洛明修心头微跳,赶紧移开视线。他总觉得骆西狩那眼神像是在说:“演不下去了?”
不过,骆西狩的注意力很快被洛明修身边的“祥瑞”吸引。
他看着那只华美尊贵、翎羽流淌金辉与青碧神光的天羽凰,再看看那只已经和天羽凰混熟、正试图用肉爪去够人家尾羽的虎宝宝“鱼糕”,眼中确实掠过一丝真切的惊讶。
“你这灵宠…还有这小虎崽子…”骆西狩的声音带着探究,“倒是稀罕。这金凰,气度非凡,非寻常禽鸟可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洛明修身上,“玄临少侠,总能给人意外之喜。”
洛明修干笑两声,含糊道:“机缘巧合,运气好罢了。”
两千块加敲诈来的天赏石换的,能不稀罕么!
随着洛明修“痊愈”,两人之间那种因装傻而刻意拉开的距离似乎消弭了一些。
骆西狩虽然依旧言语间带着点调笑的狎昵,看洛明修腰线的眼神也依旧灼热,但洛明修也渐渐摸索出一点应对之道——
装聋作哑,或者用更冷的眼神瞪回去。
虽然效果甚微。
偶尔在商讨对付巫雅阵法、或处理沧澜日常事务时,也能进行一些正常的、甚至称得上默契的交流。
一种微妙的、不温不火却又夹杂着某种张力,洛明修单方面认为的威胁关系,在逐浪湾的海风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直到那场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
清晨的宁静被急促的号角和哭喊声撕裂。
“掌门!不好了!东边渔村遭袭!是‘黑潮’的人!”一个沧澜弟子浑身是水,连滚爬爬地冲进总舵,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
骆西狩霍然起身,脸色瞬间沉凝如铁。洛明修也心头一紧,紧随其后。
赶到渔村时,惨状令人目眦欲裂。几间简陋的茅屋被点燃,黑烟滚滚。岸边停泊的小渔船被砸得稀烂。地上有拖拽挣扎的痕迹和未干的血迹。
几个幸存的渔民,多是老弱妇孺,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的泪水。
“我爹…我爹被他们抓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哭喊着扑到骆西狩脚边,“还有阿海叔!他们说要是不给钱…就…就把人扔海里喂鱼!”
“畜生!”赛念气得小脸通红,拳头捏得死紧。
骆西狩蹲下身,扶住那少年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怕,告诉我,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有多少人?看清楚了吗?”
少年抽噎着指向东南方一片礁石嶙峋、暗流汹涌的海域:“往…往‘鬼牙礁’那边去了!船不大,有…有十几个人!领头的脸上有刀疤!”
骆西狩站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过狼藉的现场和惊惶的渔民,又望向那片被称为“鬼牙礁”的凶险海域,眉头紧锁,似乎在飞速权衡。
洛明修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渔民脸上的绝望,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冷硬:“骆掌门!还等什么?线索明确,方向清楚!立刻召集人手,直捣‘鬼牙礁’,灭了这群渣滓!把他们连根拔起,永绝后患!难道要等他们拿着赎金撕票,或者挟持人质继续为祸吗?!”
他的思路清晰而直接:锁定目标,雷霆一击,彻底铲除毒瘤。
这是他认为最有效、最长远、最能震慑其他宵小的做法!大局为重!
骆西狩猛地转头看向他,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尺阙,带着一种洛明修从未见过的沉重压力。
“连根拔起?永绝后患?”骆西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砸在礁石上,“洛少侠,你可知‘鬼牙礁’地形何等复杂?”
“暗礁密布,水道诡谲,如同迷宫!贸然强攻,船毁人亡是轻!那些人都是亡命徒!若惊动了他们,狗急跳墙之下,被抓的渔民兄弟立刻就会没命!”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棋盘上的棋子!”
他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洛明修呼吸一窒。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他们!摸清人质关押的具体位置!探查清楚对方布置!寻找最稳妥的时机,以最小的代价救人!”
“而不是像你一样,只想着‘大局观’,只想着‘剿灭’,却不顾及那些被攥在屠刀下的无辜性命!”
“你这是拿他们的命去赌你的功绩!”
骆西狩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在激烈情绪下难以控制的粗粝和直白。
“纸上谈兵”四个字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那眼神,那语气,那毫不掩饰的指责,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洛明修的心口!
洛明修浑身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猛地抬头,撞上骆西狩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眼眸。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的样子——
一个不顾他人死活、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冷血之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窒息感。连日来被调戏的憋屈,被窥探弹幕的恐惧,强行绑定“誓缘”的荒谬,以及此刻被全盘否定、被误解为自私冷血的巨大委屈和愤怒,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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