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七这孩子,从我怀他时便闹腾得厉害,在胎里就不安分,出生后更是活脱脱成了个小霸王,没有半分男儿家该有的文静模样。
别人家的小男温婉娴静,他却像个皮猴子,整日跟着三胞胎上房揭瓦、下河摸鱼。
每每闯了祸,只消扑进他母皇怀里软软撒娇,便能轻松逃过责罚。妻主偏还吃这一套,常笑着说年七最像我。
胡说!本宫才不是这般跳脱的混世魔王!
今日是田贵侍所出的十四皇子的满月宴。年七嘴甜又是个皇男,素来得妻主格外娇惯。
去参加满月宴,他兴奋得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鸟,一整晚都围在田贵侍身边,对着襁褓里的婴孩说些天真烂漫的童言童语。
回宫的路上,年七依旧缠闹不休,嚷嚷着想要个妹妹,甚至将小脑袋凑到我腹前,一本正经地要同妹妹说话。
说好的男儿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呢?我这件怎么是漏风的,净说些让你爹去死的话。
我有时忍不住埋怨,怕是妻主当初起的名儿不好,怎就让那孩子只听进了一个“迟”字,迟迟不肯来到我身边。
我只是想要个女儿,怎就这般艰难?凭什么人人都能生,就本宫不能生?
这些年来,眼看新人笑,难保不惧旧人哭。我总担忧着自己容颜渐褪,再不复当年鲜活动人,妻主会失了兴致。
明明我比妻主年轻,岁月却仿佛格外厚待于她,她依旧是那副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少年模样,如骄阳般璀璨夺目。
权力的滋养甚至让她比从前更添风华。这些年来,她施德政、安民生,万民自发为她供奉长明灯;她大刀阔斧,开疆拓土,引领王朝步入盛世,万国来朝,百姓安居,被世人尊称为羲和大帝。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貌美,却永远有人正年轻貌美。
总有各色心思的人想方设法将更年轻、更貌美的郎君送到妻主身边。纵使妻主眼光极高,七年来无一能入她眼,我仍忍不住暗自担忧,酸涩难言。
胖七已十一岁了,去年便迁去了皇男殿与其他皇男同住。年七尚小,还留在栖欢殿由我亲自照料。
今晚回到宫中,他闹着要同我和妻主一道睡。妻主素来惯他,自是应允。
有时,妻主对这小男的纵容,连我这个当爹的看了都有些吃味。
年七睡在我与妻主中间,我轻拍着他,只盼他快些入睡,莫要耽误我与妻主的正事。
“妹妹。”小家伙突然钻进被窝,将温热的脸蛋贴在我小腹上,嘴里絮絮叨叨,“妹妹你要快快长大呀,要乖乖听爹爹的话,不要学哥哥这样闹得爹爹难受,要乖乖的。”
“思乐(yuè),是在同妹妹说话吗?”妻主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是呀,母皇!”年七语气雀跃,牵着妻主的手轻轻放在我肚子上,“母皇要轻轻的哦,妹妹睡着啦。”
“思乐怎知这里有个妹妹?”
年七歪着头,一脸理所当然:“就是知道呀!妹妹就在这里。”
妻主闻言,当即执起我的手腕细细探脉。片刻后,她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是喜脉。
没想到,第一个察觉我再度有孕的,竟是年七这个小糊涂蛋。
忽想起民间确有小儿预感的说法,心中不由升起巨大的期待——
他既口口声声唤着妹妹,莫非……真是我的栖迟终于来了?
这一胎怀得格外安稳,除了日渐隆起的小腹,几乎无甚特别感觉。
孕至五月时,我特意量过,肚围竟比当年怀胖七时还要大上不少。妻主总爱从身后拥住我,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托起我沉甸甸的腹部,以缓解腰背的酸乏。
我向来怕长纹,妻主便特意命御医调配了舒润的香膏。即便已是第三胎,我的肚腹依旧白皙圆润,未见一丝妊娠痕迹。
妻主总是这般温柔体贴。
我未着丝缕坐在她怀中,任她以温热的掌心将香膏细细涂抹于我腹间。只是孕中之人格外敏感,我反倒盼着她力道重些——那般轻柔缓抚,实在磨人。
妻主也总是这般“坏”。
她分明是故意的,就想看我在她怀中软声讨饶,继而含笑吻住我不住轻颤的睫毛。
嫁给青梅竹马的妻主的第十三年,我终于如愿以偿接到了女宝。
四幸福
日子便如潺潺溪流,在这般平淡而温暖的时光里静静淌过。
妻主曾说:“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愿她性子从容,心境平和,不贪慕繁华,能慢慢品咂日子的滋味。”
我们的栖迟,既不大像妻主,也不大像我。
妻主如骄阳耀目,热烈夺目;我性子跳脱,难免骄纵。而栖迟,却正如妻主当年所期盼的那样,人如其名,温柔坚定,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待在她身边,再浮躁的心也能自然而然地平和下来。
想起年轻时,我还闹过一场笑话。
那时,狗皇帝竟要将妻主的二皇兄送去异邦和亲。妻主暗中谋划,欲在半途截下和亲队伍,助皇兄脱身。
我得知后,自告奋勇,偷偷替二皇兄坐上了那顶朱红喜轿,心里打着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非要嫁给妻主不可。
结果计划落了空,妻主察觉后,将我打晕送了回去。就在回程路上,我遇见了妻主的“兄长”曲折枝,如今的曲君。
我那时哪里知道,这所谓的“兄长”,不是亲哥哥,是情哥哥。
可怜我还一心想着要同妻主的兄长搞好关系,方便日后近水楼台。
我真傻,真的。
曲君的性子,便如他的小字“蓁蓁”一般,草木葱茏,温和坚韧,自带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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