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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湘云撇嘴道：“二哥哥又拿这些俗物来，没的玷污了这清雅事。”

宝玉忙道：“那云妹妹说，该用什么彩头？”

湘云尚未答言，宝玉身边一个穿着葱绿绫袄、松花撒花裙的丫鬟却快言快语笑道：“二爷何不就把我输了去？我瞧着五姑娘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若我去了，定把五姑娘伺候得妥妥帖帖，比跟着二爷整日淘气强！”

众人一看，正是晴雯。她生得削肩细腰，眉眼似蹙非蹙，顾盼神飞，此刻掐腰站着，嘴角含着一丝泼辣俏皮的笑，毫无惧色。

宝玉笑骂：“好个不知羞的丫头！你就值个白玉佩不成？快撕她的嘴！”

晴雯一扭身，躲到湘云身后，笑道：“史姑娘救我！二爷自己说要彩头，我把自己个儿添上，岂不是显得二爷的彩头更重些？”

众人都笑起来，只当是玩笑。湘云指着晴雯道：“这蹄子越发疯了！连自己也敢赌上！”

探春也笑：“罢了罢了，晴雯这丫头，也就二哥哥纵得她这样。快别混说了。”

怜春心中却是一紧。晴雯！那个心比天高、风流灵巧，最终却落得被逐病死的晴雯！她竟如此轻易地将自己当做赌注，虽是玩笑，却也可见其性情张扬，不计后果。自己若真能……真能借此机会将她要过来，或许能改变她那悲惨的结局？可此举太过冒险，势必得罪宝玉，引人注目……

她正心念电转，踌躇不定间，宝玉却已被激起了兴致，拍手道：“既如此，就依晴雯！谁若画得最好，不仅得这白玉佩，晴雯也跟了去！晴雯，你可不许反悔！”

晴雯一扬下巴，哼道：“谁反悔谁是小狗！只盼别是二爷自己画得最好，又把我赎回去！”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事已至此，怜春知道不能再藏拙了。为了救人，她必须争一争。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既然二哥哥和三姐姐有此雅兴，妹妹也愿勉力一试。”

众人都是一怔，看向这一向沉默寡言的五姑娘。湘云最先反应过来，拍手笑道：“好！五妹妹有志气！快取纸笔来！”

探春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既如此，咱们便各显神通吧。时限一炷香。”

笔墨纸砚皆是现成的。宝玉铺开宣纸，略一思索，便挥毫泼墨，画的是仕女赏菊图，意在人物风流。探春画的是秋海棠写生，工笔细腻。惜春也难得起了兴致，画的是远山秋色，笔意空灵。迎春自知不擅，只在一旁看着。湘云画得最快，一幅醉卧石凳的自画像，憨态可掬。

怜春凝神静气，取了一支小楷狼毫。她系统签到十年，所得极杂，其中便有顶级颜料和画笔，虽不敢拿出，但眼界早已不同。平日无人时，她也常以水代墨，在桌上练习。此刻，她摒弃所有杂念，回想方才众人作诗谈笑、赏景品画的场景，心中已有构图。

她下笔极稳，线条流畅精准。不画单一景物，却以藕香榭一角为背景，将方才姊妹们或坐或立、或笑或颦的情态寥寥数笔勾勒出来，虽只背影侧影，却神韵宛然。重点却落在榭外一株半凋的秋海棠上，花瓣残破，却有一隻蝴蝶不畏寒凉，停驻其上，翅膀用极淡的赭石混了金粉，在秋阳下似有微光。整幅画构图疏密有致，设色清雅，意蕴却深，既点了诗题，又暗合了秋日聚散、繁华背后的萧瑟。

一炷香尽，众人搁笔。互相观看品评。宝玉的人物虽好，失之柔媚；探春的花卉工细，略嫌板滞；惜春的山水空灵，却过于冷寂；湘云的自画像生动，却不够雅驯。轮到怜春的画作展开，众人不觉都静了下来。

探春看了半晌，叹道：“五妹妹这笔意，竟不像初学！这构图、这设色，尤其是这蝴蝶……倒像是研习多年的功底。”

湘云凑近了，仔细看那蝴蝶，啧啧称奇：“这翅膀像是真的会动！五妹妹怎么画的？”

宝玉也拍手笑道：“果然好！比我画得强！这蝴蝶画得活灵活现！五妹妹深藏不露啊！”

众人品评一番，竟大多觉得怜春这幅虽非十全十美，但意趣最高，尤其以初试丹青者而言，堪称惊艳。湘云心直口快：“我看这第一当属五妹妹！二哥哥，你的彩头可要归五妹妹了！”

宝玉正在兴头上，哪会在意一个玉佩一个丫鬟，连声道：“使得使得！五妹妹画得最好，彩头合该归她！”便拿起那白玉连环佩递给怜春，又对晴雯笑道，“晴雯，你可要跟五妹妹去了？”

晴雯方才说那话，大半是玩笑逞强，万万没想到真会输了，且是输给了一向不起眼的五姑娘。她愣了一下，俏脸上神色变幻，看了看宝玉，又看了看沉静站着的怜春，竟一挺胸脯，道：“跟就跟！五姑娘画得这样好，我跟了去，正好日日瞧着，也学些本事！只怕五姑娘嫌我笨手笨脚呢！”话虽如此，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与不甘。她自是舍不得怡红院的富贵闲适和宝玉的纵容。

怜春接过那温润的白玉佩，心中并无喜悦，只觉沉重。她看向晴雯，轻声道：“晴雯姐姐说笑了。姐姐是二哥哥身边得用的人，我怎敢真要？方才不过是戏言……”

“哎！”宝玉打断她，“愿赌服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晴雯既开了口，我也应了，岂有反悔之理？五妹妹不必推辞，今日起，晴雯便跟你去了！我回头就回明老太太、太太去！”

探春见事已至此，便也笑道：“正是这个理。五妹妹身边也确实该有个伶俐丫头了。晴雯这丫头虽然口无遮拦，手脚却麻利，针线也好，正好和五妹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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