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助理看到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很快恢复如常:“夫人,车准备好了。”
“谢谢。”苏婉清颔首,随她下楼。
车子驶出大院,朝着位于京郊的霍家老宅驶去。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车窗外的城市逐渐被霓虹点亮,却驱不散苏婉清心头那点微沉的预感。
霍家老宅并非想象中奢华张扬的豪门大院,而是一处透着厚重历史感与肃穆气息的中式宅邸。青砖灰瓦,飞檐翘角,门前两尊石狮子威严肃穆,持枪岗哨无声矗立,昭示着此处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踏入宅门,一种无形的威压便扑面而来。宅内装修是沉稳的中式风格,红木家具,名家字画,处处透着低调的底蕴与不容僭越的规矩。
管家引着苏婉清穿过回廊,走向宴客厅。
还未进门,便已听到里面传来的谈笑声。但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那谈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探究,审视,好奇,轻蔑,幸灾乐祸……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宴客厅内坐了不下二十人。主位上是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正是霍老爷子霍远征,婚礼上见过一面。他下首左右分别坐着几位年纪稍长的男女,应是霍霆骁的叔伯姑婶。再往下,则是些年轻一辈。
霍霆骁坐在靠近主位的一侧,穿着一身便服,却依旧坐姿笔挺,气场冷硬。他正端着一杯茶,眼帘微垂,仿佛对她的到来毫无所觉,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爷爷,各位叔伯姑姑,晚上好。”苏婉清稳住心神,走到厅中,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陈助理提前告知过大致称谓。
霍老爷子放下茶杯,目光如电,在她身上扫过,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位坐在霍老爷子右手边、穿着墨绿色旗袍、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率先开口,她是霍霆骁的二姑霍美琳。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这就是婉清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说婚礼那天,霆骁有紧急任务没赶回来?真是委屈你了。”语气听着是关怀,实则字字都在提醒她婚礼上的难堪和不受重视。
苏婉清唇角维持着浅淡的弧度:“二姑说笑了,军务为重,我能理解。”
“理解就好。”另一位穿着西装、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接口,他是霍霆骁的三叔霍明远,语气带着商人惯有的圆滑,却暗藏机锋,“咱们霍家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多,责任重。你刚来,很多事不懂,要多听多看,少说话,谨言慎行,别给霆骁惹麻烦。”
这话几乎是明着说她出身小门小户,不懂规矩,需要夹起尾巴做人。
几个年轻小辈闻言,忍不住低声窃笑起来,目光中的轻视毫不掩饰。
苏婉清面色不变,微微颔首:“三叔提醒的是,我会注意。”
“听说苏小姐以前一直住在南方一个小城?”一个坐在霍美琳下首、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笑着开口,她是霍美琳的女儿,叫周婷,语气天真又刻薄,“那边气候湿润,养人吧?不过跟京市比起来,怕是很多东西都没见过吧?待会儿吃饭,要是有不认识的菜,可以问我哦。”
这下连几个长辈都露出了些许看戏的表情。
苏婉清看向周婷,眼神平静无波:“谢谢周小姐好意。不过饮食地域差异而已,谈不上见识多少。”她语气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就像周小姐或许对南方的某些特色佳肴也不太了解一样,很正常。”
周婷脸上的笑容一僵,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接怼回来,一时语塞。
霍美琳皱了皱眉。
主位上的霍老爷子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雅、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温和地打圆场:“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就让厨房开席吧。婉清第一次来,别站着说话了。”这是霍霆骁的大姑霍文慧,看起来较为和善。
众人移步餐厅。
长长的红木餐桌,座次分明。霍老爷子自然坐在主位,霍霆骁的位置被安排在他左手边第一个。而苏婉清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了长桌中段,靠近几个年轻小辈的地方,与霍霆骁隔了足足七八个人的距离。
这安排,意味深长。既暗示了她在这个家族中微不足道的地位,也刻意将她与霍霆骁隔开。
苏婉清面不改色地在指定位置坐下。
霍霆骁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对座次安排发表任何意见。他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周遭的一切暗涌都与他无关。
菜肴陆续上桌,果然是极尽精致丰盛。
席间,话题看似随意,却总是不经意地抛向苏婉清,带着各种打探和审视。
“婉清啊,听说你姐姐蔓宁小姐之前一直在国外学艺术?怎么突然就……”一位婶婶故作好奇地问。
“苏家如今主要做地产?最近政策变动,受影响不小吧?”另一位叔伯状似关心地提起。
这些问题,无一不是在试探她的底细,提醒她替嫁的身份和苏家那点不算顶级的家世。
苏婉清应对得滴水不漏。关于姐姐,只淡笑说“姐姐有自己的追求”;关于苏家,便回“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问到她自己,便说“以前在南方读书,喜欢看看书,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语气始终温和,却像打在棉花上,让人探不出深浅,也抓不住错处。
她用餐礼仪极其标准优雅,甚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丝毫不逊于在场任何一位自小受过严格教导的霍家子弟。让原本想看她笑话、挑她刺的周婷等人,竟一时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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