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龙沛野就扛着一张擦得锃亮的大圆桌回来了。
家属院里早起的军嫂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三三两两地端着盆子去水房,或者在自家门口拾掇。
冷不丁瞧见龙沛野一个高高大大的营长,竟然亲自扛着一张笨重的桌子,都有些讶异。
一个平素里就爱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军嫂,手里还端着刚洗的衣服,便凑了上来,好奇地问道:“哎哟,龙营长,您这是干嘛呢?扛这么大一张桌子,家里是要办啥大事儿啊?”
龙沛野额上渗着薄汗,见了人,还是客气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事,王嫂,今天请几个首长和相熟的战友来家里吃顿便饭。”
那王嫂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嗓门也拔高了几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哎哟喂!我说呢!龙营长,您这可是有福气了!”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却又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似的:“这两天我就瞅着你家许妹子天天跟着你去食堂,还以为她是不爱做饭呢。敢情今儿个是要大显身手,给你们做一桌子好菜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军嫂也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向龙沛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你小子艳福不浅”的意味。
毕竟,许相思那模样,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娇小姐,谁能想到还会下厨呢?
龙沛野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他停下脚步,将桌子轻轻往地上一顿,看着那王嫂,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维护:“王嫂说笑了,我可舍不得我媳妇儿下厨受累。”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今天这顿饭,我来做。”
“啥?!”王嫂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龙营长,您、您说什么?您自个儿下厨?”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龙沛野,仿佛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您一个大男人,堂堂的营长,下什么厨啊?这种伺候人的事儿,不都应该是你媳妇儿的活儿吗?”
龙沛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国营饭店里掌勺的大师傅,不也大多是男同、志?男人怎么就不能下厨了?”
他的语气又变得漫不经心了起来:“再说了,今儿个少说也得来两桌人,菜式也不少,真让她一个人从早忙到晚,不得把我媳妇儿给累坏了?”
那王嫂撇了撇嘴,一脸不赞同地小声嘀咕起来:“啧,这话说的,谁家媳妇儿招待客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她理直气壮地扬声道:“家里来了客,可不就得女人在厨房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男人在外面堂屋里陪着客人说说话、喝喝酒?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个理儿嘛!”
这话引得旁边几个军嫂也纷纷点头附和。
龙沛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了几分:“自古以来?”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压迫感:“那以前大户人家还有丫鬟婆子伺候呢,饭菜都让下人做了,王嫂,现在还能那样吗?”
他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悦的严肃:“我说王嫂,你这可是封建思想余孽在作祟啊!”
“现在是什么社会了?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到了您这儿,下厨就非得是女人的专利了?”
这话一出,那王嫂吓得脸都白了。
“封建思想”、“男女平等”,这可都是眼下最时髦也最敏、感的词儿,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也受不住啊!
她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声音都有些发颤:“哎哟喂,龙营长,瞧您这话说的,我、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嘛!”
“是是是,您说得对,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平等,谁下厨都一样,都一样!龙营长疼媳妇儿,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龙沛野这才收敛了脸上的冷意,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扛起桌子,大步朝自己家走去。
留下那王嫂和几个军嫂面面相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龙沛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那王嫂才重重地“呸”了一声,脸上的惊惧瞬间被鄙夷和幸灾乐祸取代。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马就挎着她的洗衣盆,也不急着去水房了,而是挨家挨户地,把刚才龙沛野说的话,添油加醋地给宣扬开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龙营长家那个新媳妇儿啊,可真是金贵得不得了!”
“家里今天要来好几位团长政委呢,那么大的阵仗,你猜怎么着?竟然是龙营长亲自下厨!”
“龙营长还说了,舍不得他媳妇儿累着呢!”
“啧啧啧,这哪是娶媳妇儿啊,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呢!”
“可不是嘛,那许相思一看就是个娇滴滴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除了那张脸能看,还能干啥?”
王嫂那张嘴,就像个不设防的广播喇叭,顷刻间,整个家属院都沸腾了。
女人们成群,凑在一起,话题中心无一例外,全是龙沛野家那位新媳妇儿。
“听说了没?龙营长要亲自下厨招待客人!”
“啧啧,那许相思可真是金贵,连饭都不用做了?”
“可不是嘛!一个营长,围着锅台转,像什么样子!”
言语间,鄙夷与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仿佛许相思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看啊,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男人啊,就是容易被漂亮脸蛋迷惑,龙营长这是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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