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如头一回意识到,自己风风光光远嫁京城,如今竟落得个无依无靠的境地。
此事该当如何,往后该当如何?她心事重重,晚膳仅吃了三两口。可巧,婆母身边伺候的婢女来传她过去,嫣如立即从榻上蹦起来,三步做两步,飞得比婢女还快
进了院门,婆母和公爹双双坐在正屋正对门的凳子,一个饮茶,一个拨弄佛珠,夹着身后长案上供着的小尊白瓷制观音相。那菩萨低眉信目,衬得这对老夫妻拧眉瘪嘴,神情肃穆。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嫣如小心翼翼试探:“新妇见过公爹,见过婆母。这么晚,二老唤新妇来,可是······可是告官之事有眉目了?”
“你先坐。”王贤依手腕翻转,将佛珠套住胳膊,道:“你嫁进我们家这些年,照顾贾儿,打理当铺生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我跟你公爹,都是看得见。你是我们薛府的新妇大娘子,如今遇了事,我们岂能坐视不管?今日,我厚着这张老脸替你求情去了。”
“新妇谢过婆母,只是······”嫣如发觉王贤依的话颇为不妥,小声道:“这场官司,他们告的不是启贤当铺么?启贤当铺是史家出自,让薛家打理的呀,怎么婆母说得好像,光是我一个人的······”
平时脑子空空,怎今日反应如此之快?王贤依微微愣神,道:“啧,虽然,虽然哈,当铺是史家出资,但你嫁进来之前,贾儿同你说这当铺是为你开的,后来当铺的账本和钥匙是你拿着,启贤可不就是你的了?而且,告田家那张状纸也是你签字画押,如今田家女儿告的是你呀,是你尤嫣如呀!嫣如——嫣如,你别着急呀,你就说说这些年,你是不是自己也在外头说,启贤当铺是你的?”
嫣如无语凝噎,咬住唇,痛恨自己往日虚荣,为了好名声和他人羡慕,总爱吹嘘婆家待自己好、丈夫疼自己、启贤当铺是自己的,三分吹成七分,吹得胯下牛皮过大,骑虎难下。
“嫣如,今日我去跟你干爹打听商量了。田家那女的没死,她当初就是病,她女儿将自己卖进曲班子,拿的银子看病,她就好了,没出人命,她们没家破人亡。只要没出人命,一切还有得补救,你的事就不是大事。”王贤依起身牵过嫣如的手,拉她坐下。二人肌肤触碰,嫣如一阵寒恶,不敢挣脱,听着婆母佛口蛇心:“所以,既然如此,衙门定不了什么大罪。只需要打点打点衙门,得了她们母女谅解,再赔给她一大笔银子。我和你公爹商量了卖掉乡下一处宅子,凑点钱,由史老爷那出面,将田家女儿从庄家那里赎出来。虽说做了戏子妓人,往后还是奴籍,好歹也是个自由身,她们田家会撤状纸的,如此便好啦,没事啦。”
嫣如的心终于落地,快要哭出声:“真的吗?谢婆母,谢公爹,谢谢二老为新妇操持打点。”
“不过——”没给嫣如兴奋多久,王贤依话锋一转,“嫣如,此事上中下,银子没能花一千两,也要花九百两,还不提打点衙门的银子,薛府为了你,可是要卖屋卖田,大出一回血。这两年你也看到,史老爷那生意不好做,连带着咱们薛家银子也没赚多少,往后都只能靠当铺营生糊口了。”
嫣如一颤,道:“婆母,您想说什么?”
王贤依挺起腰杆,摊牌:“嫣如,我直说。当铺一直绑着你的名头,到时候在衙门里公开打官司,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你‘尤嫣如’这个名字已经臭了。若是以后启贤当铺还跟你有瓜葛,还有谁敢上门典当,谁不怕被篡改当票,谁不怕被霸占货物,谁不怕当个东西,还得落得个惨字?我讲得清楚,我们薛家往后都只能靠当铺营生糊口,只能同你尤嫣如彻底断干净。”
字字入耳,化为拳头大的冰雹,砸在心尖,嫣如遍体生寒:“你的意思,是薛家不要我了?”
王贤依道:“明面上,明面上让贾儿休了你,这是给外人看的。私底下,你永远是贾儿的媳妇。你成亲第一日我便说了,我王贤依不是个刻薄的人,不会苛待你。你且放心,你嫁进来后,给你置办的东西都是你的,我们还会给你一笔银子安置,还出钱出力送你回金陵。如何?”
“明面上?不苛待?”嫣如忍俊不禁,扑哧一笑,泪淌下来,“我现在做着你家媳妇,你们都想好怎么休我,不苛待?这还不叫苛待?这几年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启贤当铺借我的名头,拿着我的关系,讨了多少好?需要摆阔摆脸,便用尤嫣如三个字出去攀龙附凤逞威风,不需要了,挥挥手便要休了我?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你爱在外头说启贤当铺是你的,就凭官府里状纸上的押是你的,就凭现在没了我们薛家的钱,你完蛋。”王贤依胳膊一甩,佛珠滑落回手心,指尖拨弄四五下,甩在桌上,仰着头道,“不愿也行,你大可写信回你金陵娘家,看看你娘愿不愿意弄出这上千两银子替你解决。反正拿不出银子,你老老实实按着绥朝律例,直接去牢城营里服役罢。”
嫣如呼吸都觉着胸腔疼痛,转身向后逃离。院中的婢女们擒住她,嫣如挣脱不得,只能大喊:“薛贾呢?我要听薛贾的,他是我丈夫,我要听听他怎么说!你敢随便休我,我也去告官,告你们薛府无故弃妇!”
贾儿从小到大,什么都由我做主。我说要休你,他没话讲。”王贤依起身。她好像是只蛇精,幻化成人形做了人的婆母,原形毕露后变回蛇,从椅子扭爬至嫣如身边,幽幽吐出信子,“至于告官?你怎么告?你嫁进来数年,没能为我儿开枝散叶,犯了无子;你婚前同你老师暗通款曲有私,犯了淫佚;你刚成亲便同你那朋友嚷嚷要搬出去,嫌公婆是老货,后来单独去黛园,就是不事姑舅;偷梁换柱私了田家的镯子,便是偷盗;我还可以说,贾儿至今不纳妾室,是你嫉妒;七出你犯了四五条,光是淫邪便能治你,更别说加上其余的。尤嫣如,别太将自己当回事,你不愿意被休,既要坐牢,又不得自由,何况纵然进了牢城营,贾儿在外头照样能娶妻生子,左算又算,亏的还是你。嫣如,婆媳一场,我这个做长辈的,真真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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