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秋脸上一片惨白,几乎近似被雨淋湿的小狗。
这般情状每每都能精准地撩动月薄之最隐秘的心弦。
月薄之凝视着他,心底翻涌着矛盾的快意。
这种扭曲的满足感令他着迷:一面渴望看他为着自己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一面又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珍宝都捧到他面前,叫他一展笑颜,永远不再伤心。
月薄之眸光晦暗不明,指尖在袖中摩挲片刻,终是起身踱至那张黑岩雕就的床榻边,衣袂翻飞间已斜倚其上。
铁横秋见状,只道他要安寝了,便垂首退下。
没走两步,就听见月薄之说:“你去哪里?”
铁横秋慌忙折返,垂首道:“我见……我见你要歇下了,就不打扰了。”
月薄之支颐在床:“你睡哪里?”
“这……”铁横秋环视一圈,这客舍除却月薄之身下这张岩床,竟再无其他卧具。
他心里暗叹:疆万寿真的完全没考虑我的问题啊。
想来他的眼里我真的不算人。
铁横秋只得可怜巴巴地说:“那我先不睡了,在旁侧为您护法。”
说实话,都是元婴修士了,也不是非要睡眠不可。
只是月薄之身体虚弱,倒是免不得常调息静养。
月薄之敲了敲垫在身下的那张兽皮:“你也上来。”
铁横秋怔了怔,还是顺从地爬上了黑岩床。
这床通体由粗粝的黑岩凿成,冰冷坚硬,即便铺了层兽皮也掩不住那股子硌人的寒意。
他蜷着身子躺下,像只不敢惊动主人的小狗。
月薄之看着铁横秋那双黑漆漆的下垂眼,抿了抿唇。
他一抖身上的雪氅,就把铁横秋拢进了怀里。
铁横秋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更加僵硬了。
月薄之却已阖上双眼,不言不语。
铁横秋半晌明白:月薄之身上冷,想抱个暖和的活物睡觉,也是常情。
想到自己不过是一块发热的抱枕,铁横秋反而放松了心情,很快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梦中,铁横秋独自踽踽独行于长生城漆黑的石道上。
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远处浮现一抹熹微的晨光。
光影中,月薄之一袭白衣胜雪,正牵着簪星的手。那画面美得刺目,让铁横秋喉头发紧。他想唤,想追,却像被人塞了满嘴的棉絮,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月薄之冷冷眼风扫过,那一句“我要道侣,未必是你”,言犹在耳。
满座宾客,齐声恭贺月尊和长生城少主天作之合。
铁横秋在熙攘的人群中渐渐被挤到边缘,华服锦衣的宾客们像潮水般将他推向无人问津的角落。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踉跄着栽倒。
就在他身形摇晃之际,却被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罩住。
他僵硬地回头,竟见是……
客舍内烛火幽微,在石墙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月薄之却没有入睡。
他这样的修士,原本也无需睡眠,而他此时也无心睡眠,只是拢着铁横秋在怀里。
铁横秋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眉头却仍紧锁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含糊的梦呓。月薄之垂下眼眸,冷峻的轮廓也不免镀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月薄之伸手,想要抚平铁横秋起了皱褶的眉心。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却听到铁横秋颤声呢喃:“汤雪……”
听到这个名字,月薄之的手陡然一颤,烛火映照下,那张向来清冷的面容竟显出一丝裂痕:
果然,果然如此吗?
说什么义无反顾地选择我,但若真遇到一个温润可亲的男人,便觉得所谓月尊也不过如此了?!
铁横秋梦中那声带着依恋的轻唤,像一簇火苗直接烧进了月薄之的肺腑。
他原本要抚上眉心的手陡然转向,片刻就落到他的脖颈之上。
下一刻就能扣紧。
让这个口蜜腹剑的小骗子在自己怀里断气,倒也是个痛快的了断!
可是……汤雪……
听着铁横秋呢喃般的“汤雪”,月薄之身体有起了一种刻骨的温柔。
就像……就像他真的就是自己编制的那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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