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跟莘讯的军队打一架。但不能总让我主动招惹,万一玩大了,军盟收不了场,吃亏的一定是我。”
江烬微微挑眉:“你是想?”
“想个办法,让聂非雨主动找我麻烦。”
“这太简单了。”江烬思量片刻,终于想明白了:“老司令想利用你,探究莘讯的军事实力是否会威胁到军盟?”
“没错。他担心军队也如政坛一样,受到私人势力的干涉,不止莘讯,蓝朔也是如此。”随影看着他道,“不过,军盟已经摸清蓝朔了。”
“怎么会?”江烬惊讶道。
“你二哥江忱,主动向军盟共享出蓝朔武装数据库。条件就是,军盟的军工将慢慢由‘蓝钢’垄断。老司令竟然同意了。”
“这……”江烬不解,啧声道:“我一时想不明白,这个决定,将会使军盟和蓝朔,谁更被动。”
“谁知道呢,但至少,双方都想跟彼此绑定关系,”随影道,“江忱在这行业孜孜以求的,可不是跟莘讯平起平坐,他要碾压。”
“小半年不见他人,原来是去了北洲军盟总部,”江烬靠向后座,“但愿他成功。我的兄姐,各有各的志向,有时候我挺羡慕他们的,目标永远是那么坚定、清晰,并且为之全力以赴,人生总是因此有价值。”
“干吗妄自菲薄?你的目标也很明确——自由。”随影道。
“那太抽象了,”江烬摇头,喃喃道:“人们总是说,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如果我的所求没有错,我就不会常常感到迷失。所以,自由是错的,真相是错的,我……也是错的。”
“那就一路错下去,看看能结出什么果来。”
江烬轻笑:“你这话,很像岑安能说出来的。”
“哦?”随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俩认识多久,竟然如胶似漆到这地步了?还有,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知。每次我想试探时,他总有法子避开不谈。”江烬认真道,“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是应了我的呼唤而来的,虽然他不知道。有一种可能,他和我一样,没有记忆,所以才遮遮掩掩。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让我……情不自禁地做出出格之举。”
随影抬起眼皮,瞟他一眼:“你俩睡了?”
“没。”江烬顿了顿,“亲了……”
“操?”
“没……”
随影一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只是个语气词。”
“……”
“呵——”
“我觉得,”江烬突然坐端正,口吻严肃起来:“我觉得我和他或许认识,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
气流颠簸中,一种没有来由的悲伤情绪突然袭来,他紧紧抓着安全带,等待那强烈的情绪过去。
随影处理好扰动气流,缓缓道:“你脑子又出问题了,还很久以前?他比你小了七岁啊,就算和你认识,那会儿你是十几岁的少年,他恐怕还是个小屁孩吧?你们之间,能有什么羁绊?”
“我不知道。但……不该是你说的那样。”
“你要不去找诡族人给你算算命,他们肯定能给你们编出一个完整的前世今生来。”
“我没开玩笑!”江烬怒道。
随影大笑起来。
静下心来想想,江烬又觉得自己那番话确实挺二的,他疲惫地闭上眼,再次躺回去:“算了,当我没说。”
随影驾驶着战机一路向北,没回医院,冲破多重拦阻防线,以一个漂亮的滑行轨迹,横陈在一座从摩天大楼延伸出的中型着陆岛上。
战机外壳上,神权的六芒星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莘讯董事麦希文坐在落地窗前,目睹神权战机降落。他想扬起手边的拐杖,比划那架战机的尺寸,却发现不靠器械的话,胳膊根本无力抬起,没试几下便气喘吁吁。
因疾病、衰老,他没几年光景了,全身的血清、器官已经换过好几轮,甚至尝试过基因重置,可他年轻时从不把污染和辐射放在眼里的顽强躯体,依旧大不如前。
拐杖从他手中滑落的时候,他想,我手中的权杖,已经无法丈量我的帝国了。
身后,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他脚下。
铁锈般腐朽的血腥气味,麦希文挺怀念的,但这颗头颅,没有。
“如果你在找亚铁离子氧化后的气味,下次就换个真人过来试探我,”聂非雨单手撑门,挡住门后的光,溅在衣上的血色液体藏匿在阴影里,“我照样能拧下他的头颅。”
地上的伪人头颅用肉眼辨不出区别,脖颈断面呈不规则的撕裂状,骨骼和皮肉都是被生生绞下来的。
“用这手法,自己不觉得瘆么?”麦希文叹口气,“我只是想要一点点你的生物信息,和你做个鉴定,很难吗?”
“有些关系捅破了,会影响整体的平衡,”聂非雨摘掉手套,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上“血迹”,“我是不是你儿子不重要,我不觉得那能给我带来归属与身份认同。重要的是,就算再冒出十个你的私生子,莘讯都是我说了算。”
“你竟这样想我?!”麦希文气得身子软了半截,瘫在轮椅上急促喘气。
“不然呢,我们之间有旧情可念么?”聂非雨自上而下地审视他:“你看起来活不过半年,除了溯生和冰眠,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延续你的生命——偏偏都是你最抗拒的,真让人头疼。”
麦希文颤巍巍地揪住他的衣角。
曾待他极为严苛的男人,在衰老和死亡的逼迫下,像个小孩般无助又天真地仰脸问他:“我知道这是事实,不久后,我的自我认知和身体意象会追随我大脑的状态,死亡或者深眠。可如果此时,世界某个角落的实验室开发出了永生技术,你愿意为我花点心思么?”
聂非雨闻言,取过柜格里的琥珀摆件,琥珀里封存了一支娇嫩的玫瑰,每一瓣都如刚采摘下来那般鲜活。“啪”一声,琥珀被他捏得粉碎,玫瑰躺于他掌心的碎屑,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发焦、蜷曲,最终化作尘齑。
“你看,永生就是个谎言。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执着于躯体的永恒,说实话,我觉得那项研究既荒谬又无用,还不如考虑一下黑杰克的数字永生,超脱躯体的事物并非不存在,人也应该从躯壳中解放出来——死神要你那副躯体有何用?”
“因为我见到过……真正永恒的生命,永不固化的意识与思维,亘古不朽的身躯,岁月熬不老的眼睛。”麦希文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青年的脸,相貌已经记不清了,唯独对他颧骨的疤痕、深黑的眼睛和银蓝的头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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