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可记得莫要贪杯哦——”
只是他话音未落,待他回身之后,却见文玉靠在桌案上睡梦正酣。她两指仍钳住酒盏,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口中还时不时喃喃自语。
宋凛生不禁失笑,看来小玉的酒量确实有长进。
只不过是从一杯长到了三杯。
嗯……长进不小,值得夸奖。
宋凛生从桌角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霜色的攒锦披帛来,他心中暗叹,还好、还好,洗砚今日总算不曾落下东西。
他起身从桌案边上转过来,两手捏着披帛一角轻轻地为文玉盖上。
不过是三盏枇杷酿下肚,小玉却浑像是在酒瓮子当中泡过一回,周身尽是枇杷香气,就连她发间的茉莉香也不能与之争锋。
文玉侧着脸靠在手臂上,耳后的碎发散落,铺了她满脸,随着她呼吸的韵律,毛绒绒的碎发一起一落,很是俏皮。
宋凛生犹豫片刻,抬手为文玉将碎发归拢在耳后,随后片刻也不敢停留,快速收回手拢于袖中回身在先前的位置坐下。
他藏于袖中的指腹互相揉搓着,感受着那残留的淡淡余温。他指尖稍凉,小玉的面颊却热,方才不小心碰到之时,冷热交叠之下,他胸前翻涌着,一颗心跳的忽疾忽徐、毫无规律。
为平复心中慌乱,宋凛生一手掂起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待他仰面尽数饮下正欲搁下酒杯之时,垂头间却忽而愣住了。
这是……
微风乍起、月华满地,在这寂寂春山之中,月出院唯余空中高悬的月牙作伴。
文玉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睡梦中枇杷甘甜、酒香袭人。
她似乎沉沦其间,一时兴起便化作了原形,还吵着要变成一株枇杷树,不要做什么千年碧梧。
说是自己也要酿酒喝……
只是被她缠着的人,不是师父,而是宋凛生。
宋凛生一脸温柔地摸着她额间长出来的小树芽,安慰着她说碧梧也好、碧梧也好,何必非要做枇杷?
文玉的头蹭了蹭自个儿的臂弯,忽而唇畔的甜笑凝固——
什么?宋凛生?
她心中一惊,猛地起身,肩头的披帛滑落在地她也浑然不觉,茫然无措地呆在原地。
她……她做了什么?
噼噼啪啪的声音随风而来,拂过文玉耳畔,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作。
师父说过,她万不可在他人面前显露真身,否则,若遇上居心叵测之人,她兴许就真的要做烧火棍了。
她怎么能、怎么能因为贪杯做下这样不顾安危的事来?
一时间,风声禁止,虫鸣消逝,文玉心口紧得发闷,身形更是僵直。
“小玉?可睡醒了?”宋凛生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话音毫无异色,反而是关怀备至。
文玉不敢轻举妄动,直至身后再一次传来宋凛生的呼唤,“小玉?”
文玉双手握拳,挺立着脊背慢慢地转过身去。
宋凛生会怎么想,又会如何对她?是请道士做法,还是请和尚念经?
只是待文玉全然转过身来,预想的一切并未发生——
院中的空地上支着一堆柴火,上头悬挂着一个圆头圆脑的陶罐,此刻煮地正沸,时不时冒出咕噜的声响。
宋凛生端坐在一旁,手中捏着一只汤匙,却并不损坏他半分仪容。月白的衣裳叫火光染上淡淡的光晕,他整个人似高坐云端一般,若不是那只汤匙,她还真以为宋凛生是天上的人物。
此刻宋凛生眉眼带笑,正轻声唤她小玉。
一旁半蹲着的自然是洗砚,他一手还往火堆里加着柴火,却也是忍不住转脸来看文玉。
文娘子这是怎么了?
一片宁静,毫无异常,文玉心中暗道。
只是……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文玉尚未想得分明,便听见宋凛生唤她,她犹豫片刻,仍不敢轻举妄动,“我……我……”
宋凛生放下汤匙,起身朝她走来,“小玉,方才可是发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他递来一方锦帕,神色如常。
文玉慢吞吞地抬手接过,小心地去瞟宋凛生的眼睛,她一面擦着自己鼻尖的汗水,一面忍不住胡思乱想。
是梦吗?
可是方才的情景就像真实发生的一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显,她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的额角——
并无异常,也没有梦中萌生的枝芽。
再抬眼看看宋凛生,他仍是眉眼带笑、神色温柔,而火堆旁半蹲的洗砚也只是满脸疑惑,并无什么旁的神情。
文玉登时松了一口气,就连紧绷的肩膀也落了下来。
真的是梦!
她真是枇杷酿喝多了发酒昏,竟做了这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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