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鬼市。
这里的人流多到可怖,说是摩肩擦踵也不为过,既有堆金砌玉的招摇公子,亦有衣衫褴褛的狼狈乞儿,刀上滴血的凶残杀手,所有人都从这一个门里进,不收分文,进去办事或是玩乐随意,只不能坏了其中规矩。
唯一的规矩,便是守契。
原小竹张开手,恶鬼纹样的铁片躺在掌心,被汗水濡湿。
她看着那大开的楼门,想到烟尘中被人鸡崽般提在掌心的阿弟,咬牙冲了进去。
门后,光怪陆离。
十丈宽道的两旁是数不尽的亭台楼阁,再看不见滚滚黄沙,在这里仿佛没有天地,唯有楼,数不尽的楼,头顶脚下,身边,一层又一层,宛如一只精巧雕琢的鬼工球。
她以极快的速度狂奔,冲进一栋从外观上来看,极为漆黑不详的楼阁内,一把推开了大门,三两步走到柜台前,一掌将那铁片压在桌上,连珠炮般指责,“你们转出来的单子有问题,情报有误,那两个修士不仅早有防备,而且修为极高,现在我这边直接折了两个人进去,你们必须派人帮我!”
柜台后的伙计不知为何满头大汗,他目光下移,落到原小竹拍在桌案上鬼面上,仿佛当真看到只恶鬼般,浑身哆嗦:“这位客官,小店只是中间人,真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概不负责的啊,你就是要找茬,也得去找无……无歧路的茬,和我们无关。”
原小竹有些怪异地盯着伙计看,前几日来这人还鼻孔朝天,尖酸刻薄,今日怎么慌慌张张,看起来窝囊的厉害?
顾不得多想,她壮着胆子凶狠地一拍桌案,“那你们就将那无歧路的单主叫出来!五十灵珠的单子还给虚假情报,奸商也不是这么当的!”
“罗刹鬼市交易向来要守契,你们这般诓骗我,当心我告到市主那边,让他把你们抓起来炼灯油!”
伙计脸色惨白,他指了指后面,颤颤巍巍道:“那不如你自己去说?”
原小竹一愣。
她这才察觉到不对,罗刹鬼市内这种杀人买卖极多,能混在其中当中间人的基本都有些势力,没有谁会同他们这种普通人讲道理,若是往常,像她这般胡乱找茬,早就让店里看守打断手脚丢出店外了,可今日店里却安静的厉害。
除了自己,一个客人也无,甚至那个脑满肠肥的店长也不见了踪影。她盯着伙计的眼睛,这才发现这个五境修为的干瘦青年脸色白中泛青,冷汗将头发都打湿,一双眼睛里的恐惧几乎要漫出来。
她目光四移,店内东西东西一向整洁,此刻角落处,却有翻倒的桌子,地毯上洇了一滩深色……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血腥味儿。
想起她进来时关闭的大门,原小竹忽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不凑巧,闯了不该闯的地方。
伙计嘴角抽搐,颤抖,冲她比了个口型,意思是——你完了。
罗刹鬼市不禁厮杀,原小竹后退一步,心念电转间再顾不得什么讨价还价,找帮手,退单救人,见四周并无动静,她看了眼大开的门口,扭头就跑。
这一瞬,她运转了全身的灵力,只是堪堪迈出一步,柜台后忽然传出一声极轻的低咳,“什么单子,让我看看。”
那人的声音很温和,甚至透着几丝有气无力的羸弱感,但偏偏她浑身僵硬,丝毫无法动弹,汗出如浆,很快将衣裳都打湿。
“别让我等。”那人提醒。
声音依旧温和,但原小竹却恍惚从中察觉到极冷冽的杀意。
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单子,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捧着那卷单薄的纸片一步步靠近,越过柜台,血腥味儿更浓了,地毯上吸饱了液体,踩上去发出吧嗒吧嗒的湿水声。
角落里,店长,看守,还有另外几个伙计的尸体堆在一处,死不瞑目,俱是一刀割喉,身上的血还热着,灌溉进地面,深黑一片。
原小竹走到柜台后的帷幔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半掀开纱幔,轻轻将那纸片取了,那手苍白的过了头,泛着淡淡的青,像死人的手,接触的一瞬间,尸体一样的凉。
“青云书院……四境……贺亭瞳?”那人喃喃自语,“可是徐氏开的那个书院?”
原小竹自幼长在蓬州,不知道青云书院是个地方,她半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只一双手不由自主地轻颤,“我只知道他是仙盟派来的,昨日刚从灵舟下来,修为约莫七……七境,不爱说话,还有一个跟班,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剑修,但……但那跟班却也会用符箓。”
“辛苦。”帷幔后的那人说:“此单收回,你不必办了,走罢。”
原小竹身上压力骤然一轻,她几乎是瞬间转身,穷尽一身的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柜台,飞出大门,匍匐在鬼市坚硬的地上。
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关上,灯火俱熄,她爬起来就跑,头也不回一直冲出长阶,冲出鬼市,冲出灯墙,直撞到一个人怀里,听见一道熟悉的惨叫,这才回神,失声道:“小青?你还活着?”
原小青捂着被撞出血的鼻腔,弓着腰,龇牙咧嘴,“当然活着,那姓贺的诡计多端,认出我们是师父的人,把我与阿婆抓了拿去威胁师父,骗吃骗喝,还拿我当杂役呢!”
原小竹冲上来,将弟弟的胳膊腿全部拍遍,发现他全须全尾,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时,腿脚发软,她几乎是瘫在了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和撞鬼了一样?”原小青摸摸她的脸,他鼻尖动了动,四处查看,发现少女被血泡红的鞋底,脸色顿时阴沉,“是不是碰见蜃楼的人了?他们又催债了?”
原小竹有些脱力地摇了摇头,她有些畏惧地朝后看了一眼,随后低声道,“好像是无歧路的人,修为……极高。”
“我们回去,”原小竹抓住幼弟的手指,“去和师父通知一声,让他莫要收留那两人,他们被恐怖的东西盯上了,只怕会殃及池鱼。”
*
贺亭瞳蹲在地上研究阵法,这里头的阵术看起来许久未被催动,有不少地方的朱砂都褪色了。
举着小本子将所有阵术拓印下来,他一页页翻看,口中啧啧作响。
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床榻上,扶风焉在上头躺平,摊开,呈一个“大”字状。松散的头发编成了一个大麻花辫,顶在头顶,他穿着宽松的寝衣,两眼无神,看起来像是要热到融化。
贺亭瞳头顶几张风篆持续吹风,旁边还用灵力冻了一桶冰,他坐在旁边都觉得冷了,但扶风焉依旧脸色红胀,稍微摸一下,热的烫手。
“你这是不是病了?”贺亭瞳摸了摸扶风焉额头,“烫的都快烧死人了。”
扶风焉神色恹恹,他在床上翻面,摇了摇头,简单解释,“是心火。”
贺亭瞳:“什么?”
扶风焉张开手,他难得蹙起了眉头,表情透着几丝忍耐,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抓住了贺亭瞳的衣袖,“让我抱抱,你身上,很冰。”
贺亭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正常温度,算不上冰冷。
他对扶风焉的说法持怀疑态度,毕竟此人看起来呆头呆脑,实际诡计多端。但看在他是同窗的份上,还是伸出一条胳膊让人抱住,半晌,又让人藤蔓般缠住了整个身子。
房间里冰快融化,冷风对着人狂吹,贺亭瞳躺在床上,左边身体发冷,右边却像贴上了一个火炉,冰火两重天。
他动了动,试图翻面,扶风焉却将他抱了起来,盖在了自己身上,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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