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夜,已带上了刺骨的凉意。北宫崇德殿的飞檐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如同巨兽利齿般的阴影,沉沉地压在整个宫城之上。一阵疾风穿过空荡的宫道,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在紧闭的朱红宫门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随即又被无尽的寂静所吞噬。
在这片死寂之中,中常侍张让的居所内,却连这一声轻响都显得格外惊心。烛火被他刻意压得很低,只在方寸之地摇曳,将他的脸隐在明暗交错之中。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并未就寝,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无比的羊脂玉佩,那是他权倾朝野时,某位封疆大吏“孝敬”的,如今摸起来,却只觉得一片冰寒。
“变了……全变了……”张让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低语,声音干涩得吓人。他那双曾经洞察宫廷无数隐秘、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就在今日午后,他亲眼看见一队陌生的羽林郎,在一名极为年轻的、佩戴着讲武堂徽记的校尉带领下,接替了原本由他心腹把守的永巷门户。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请示,没有公文传达,只有冰冷甲胄摩擦的铿锵声和那双双年轻却毫无感情的眼睛。
那不是寻常的轮换,那是赤裸裸的清洗!是那个他曾经以为可以掌控、甚至一度合作的小皇帝,挥来的剔骨钢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他想起这几个月来,宫内外发生的种种:御史暗行如鬼魅般四处出击,昔日与他称兄道弟的地方豪强转眼间人头落地、家产充公;何进那头蠢猪被吓得缩回了大将军府,连门客都遣散了大半;就连宫里那些平日里拼命巴结他的小黄门,如今看他的眼神都闪烁不定,带着疏离和恐惧。
皇帝刘宏,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依靠他们宦官来平衡外戚和士族的少年天子了。北伐鲜卑的军功,扑灭黄巾的威望,还有那神出鬼没、直属于皇帝的御史暗行……那个可怕的年轻人,已经用铁与血铸就了无人可以撼动的权威。而现在,这把悬停了许久的屠刀,终于要落到他们这些“阉竖”的头上了吗?
“不!咱家不能坐以待毙!”张让猛地站起身,蜡黄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他侍奉过桓帝,经历过窦武、陈蕃之乱,能在一次次宫廷血雨中活下来并且爬到顶峰,靠的就是狠辣和果决。他深知,到了这个地步,哀求、妥协都是死路一条。皇帝需要他们的人头,来彻底奠定那所谓的“新政”,来向天下宣告皇权的独一无二。
必须搏一把!就像当年对付窦武一样!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皇帝根基虽稳,但并非毫无破绽。那个被架空的大将军何进,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何进愚蠢、贪婪且怕死,但他名义上仍是军方之首,他的妹妹是何皇后,他背后还站着不少对皇帝新政不满的士族门阀。如果能说动何进,以“清君侧”(当然,这个“侧”要巧妙地安在卢植、皇甫嵩那些“蛊惑圣听”的奸臣头上)为名,发动兵变,废黜这个越来越难以控制的皇帝,另立一个年幼的皇子……
对!只要成功,他张让就还是那个手握权柄、屹立不倒的中常侍,甚至权力会更胜往昔!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他喘着粗气,走到墙边,小心翼翼地挪开一个书架,露出了后面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用最上等和田玉雕刻而成的虎形兵符。这不是调遣北军那种级别的虎符,而是他多年前利用职权,暗中仿造、用于控制一支绝对忠于他自己的、隐藏在西园卫队中的私兵的信物。如今,这支私兵或许已不足成事,但这枚兵符,足以向何进证明他的诚意和实力。
“来人!”张让压着嗓子,对着空荡的门外低唤了一声。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跪伏在地。此人名叫侯五,是他从小培养的死士,名义上是个低等宦官,实则武功高强,且对他绝对忠诚,是执行这种绝密任务的不二人选。
“侯五,”张让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咱家待你如何?”
“公公于小人,恩同再造!小人万死不足以报!”侯五叩头,声音坚定。
“好!”张让将玉虎符和一封他刚刚飞速写好的、用特殊火漆密封的信函递到侯五面前,“你立刻想办法出宫,将此信与符,务必亲手交到大将军何进手中!记住,是亲手!除了他,绝不能经过第二人之手!告诉他,事关他身家性命与泼天富贵,让他速做决断!若事成,他就是伊尹、霍光!”
侯五双手接过信符,触手只觉得那玉符冰凉刺骨,那信函却仿佛有千斤重。他深知此行的凶险,宫内外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磕了一个头:“小人明白!定不辱命!”
“去吧,从西苑那边的排水密道走,那里……或许还未被完全盯死。”张让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坐回榻上。侯五再次叩首,身形一扭,便融入了殿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侯五如同壁虎般贴着宫墙的阴影疾行,他对宫中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处死角都了如指掌。他避开了几队新换防的羽林巡逻队,身形敏捷地翻过几处矮墙,终于来到了西苑一处荒废的宫室旁。这里杂草丛生,一口枯井之下,连通着一条通往宫外洛水支流的废弃排水密道,这是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过去传递消息、运送隐秘物资的通道之一。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掀开掩盖的伪装,滑入井中。井下别有洞天,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潮湿暗道向前延伸,散发出淤泥和腐物的混合气味。侯五不敢耽搁,点燃一支特制的、烟气极小的牛油小烛,快步向前走去。
暗道曲折,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看到了出口处用藤蔓掩饰的微光。侯五心中一喜,只要出了这里,潜入洛水,就有办法混出城去。
然而,就在他伸手拨开藤蔓,准备钻出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裂帛般的锐响划破空气!
侯五只觉得右腿膝盖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他闷哼一声,低头看去,一枚造型奇特的乌黑小弩箭,已然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膝弯,鲜血瞬间涌出,染湿了他的裤管。他甚至没看清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完了!”侯五心头一凉,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他不愧是死士,剧痛之下,第一反应不是自救,而是猛地将手中的玉虎符和信函往嘴里塞,企图吞下毁灭证据!
“啪!”
又是一声轻响!这一次,是一块飞石,势大力沉,精准地打在他手腕的麻筋上。侯五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玉符和信函脱手飞出,尚未落地,就被一只从阴影中探出的、戴着黑色麂皮手套的手,稳稳接住。
直到此时,数条黑影才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侯五的周围,将他所有可能逃跑和自杀的路线全部封死。他们身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为首一人,身材挺拔,手中把玩着那枚刚刚接住的玉虎符,眼神落在火漆完整的信函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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