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对着话筒,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代表县委县政府承诺,规划方案,立即调整!那棵老樟树,必须留下!”
与此同时,陆承安正以司法厅特邀专家的身份,在另一片试点区域进行基层治理评估。
他考察的重点,正是“录音角”这类“非正式表达机制”的实际效力。
他走访了十几个村庄,收集到一组令他震惊的数据:引入录音角项目后,当地的邻里纠纷调解成功率,在半年内提升了百分之五十八;而女性在村级公共事务中的发言频次,增长了近三倍。
“这证明的不是一个项目的成功,而是一个被长期忽视的真理。”陆承安在他的评估报告初稿中写道,“不是她们没有意见,而是过去,从来没有人把话筒递到她们嘴边。”他极力建议,应将“多元表达支持设施”作为基础配置,纳入村级公共服务建设的硬性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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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一位乡镇妇联主任追了出来,急切地问道:“陆教授,我们也能申请这个项目吗?能不能……也给我们配一个像苏老师那样的人?”
陆承安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苏老师是无法复制的。因为她教的从来不是怎么说话,而是让人相信——你的开口,是值得的。”
深秋的榕城,街道上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苏霓独自一人回到老年大学附近的老街区。
那台最早的、贴在墙上的公共语音信箱,已经成了孩子们的玩具。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用力按下播放键,喇叭里传出的,是多年前小武母亲那句夹杂着方言的哭腔:“娃啊,妈这辈子没本事……”
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悲伤所攫住。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起脚,好奇地问道:“阿婆,这个妈妈后来……学会自己说话了吗?”
苏霓蹲下身来,与女孩平视,轻声回答道:“她不用学会,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替她把话说出来了。”她微笑着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支略显陈旧、带着岁月痕迹的铁灰色麦克风,塞进男孩的手里,“现在,你们也可以试试,替别人说点什么。”
第二天清晨,那台老旧的信箱里,多了一条崭新的录音。
稚嫩的童声清脆响亮,带着一丝害羞和巨大的决心:“奶奶,你总说想看海,我们暑假就带你去!说话算话!”
深夜,许文澜的数据中心警报灯无声地闪烁着。
一个新的事件序列号——E00110,悄然生成。
它的标题栏一片空白,状态栏则显示着三个奇异的字符:正在凝聚。
许文澜立刻调取触发源。
源头,竟是赣南茶乡那场听证会的录音合集。
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这段音频被匿名、重复收听了超过两百次,触发的IP地址遍布全国二十余个不同的县域,从东北的黑土地到西南的红土高原。
没有留言,没有转发,只有一次又一次沉默的聆听。
这是一种全新的扩散模式,无声无息,却比任何病毒式传播都更具力量。
许文澜没有启动追踪程序,反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在系统后台,悄悄开放了一个从未启用的功能——“区域复制模板”。
这意味着,任何一个基层单位,只要有需求,就可以一键申请,在本地快速部署一套功能与长窖村完全相同的“录音角”系统。
屏幕熄灭前,她收到苏霓发来的短信:“别管它叫项目,叫它‘开口的地方’就行。”
许文澜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开放模板权限的瞬间,系统深处,一个以“静默”为核心参数的评估模型,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它的首次自我迭代。
它开始学习的第一个课题,便是如何度量那些没有被说出口,却被无数次聆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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