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带众人去自己的壁画之前。
还未走进,路晓琪一眼看过去,便见墙壁之上一幅气势恢宏的青绿山水豁然展开。
山峦叠嶂,云雾缭绕,林木葱茏,其间点缀着亭台楼阁与策杖而行的高士。虽然是未完成品,但在已经上色的部分却可见到时的华彩——以石青、石绿为主调,沉稳雅致,却又通过细腻的渲染,表现出山水的深远层次与光影变幻。
王维来了现代后也曾研究过后世这些大家的作品,感叹道:“虽非子昂擅长的纸上清雅小品,却保留了秀润清逸,移于粉壁,浑然天成,气韵不增反减。”
赵孟頫文人画的意境与笔法,成功地放大、适配到了宏大的建筑空间之中,既保持了赵氏山水原有的风格,又具备了壁画所需的磅礴气势与远观效果。
“极妙!”宇文恺也夸赞。
路晓琪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壮阔意境与令人心静的山水之美,连连点头。
赵孟頫谦虚了几句,当然从他表情里也能看出他自己其实是满意的。
“要多谢曹师教我。”他对曹画师拱手道。
曹画师慌忙摆手:“岂敢称一句‘教’,赵大家画艺天成,老朽只是在旁提点了几句壁画所需注意的事项而已。”
赵孟頫又与曹师傅谦逊了几句,目光便转向了一旁始终含笑不语的管道升,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仲姬,这几日你神神秘秘,总将自己关在画室,如今可能让我等一睹为快了?”
他本来想看一下自家夫人画了些什么,大家还可以和往常一样讨论讨论,却没想到这次管道升却走保密路线,即便是他去了画室她也会将自己的画作遮起来,只说给他留一个惊喜,到时候他看了恐怕会大吃一惊。
因此,赵孟頫早就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心了。
管道升抿唇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难得的自信:“正要请诸位品评。”
她带着大家到了她平时待着的画室。
那里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屏风,显然是她这几日忙碌的成果。当屏风的全貌展现在众人面前时,赵孟頫脸上的期待瞬间化为了惊愕,难以置信。
只见屏风之上,并非他预想中夫人最擅长的、也是他最为熟悉的墨竹清兰,亦非迎合文人雅趣的淡雅山水。
画面被巧妙地分割为四扇,却又气韵连贯。描绘的竟是清河古镇的四季景致:
初春新柳拂过石桥,桥上依稀可见穿着汉服与现代服装的游客交错而行;盛夏荷塘田田,远处现代化的灯光与古飞檐在夜色中交织出迷离的光晕;深秋银杏金黄落叶铺满青石板路,有孩童嬉笑着跑过;冬日细雪挂檐,窗内透出温暖灯火,窗外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最令人惊讶的是其技法与用色,她依然运用了娴熟的中国画笔墨勾勒景物轮廓,但在敷色上却极为大胆,采用了更为明快、鲜艳的色调,明显吸收了水彩画的某些晕染技巧,使色彩过渡更加柔和自然,光影效果更具现代感。画面充满了生动的生活气息与温暖的烟火气,将古典园林的意境与现代生活的脉搏巧妙地融合在同一时空之中。
“这......仲姬,你......”赵孟頫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他完全没料到夫人会画出如此“离t?经叛道”却又如此生机勃勃、引人入胜的作品。
管道升看着丈夫惊讶的表情,轻笑出声:“怎的,子昂只觉得墨竹疏梅才是好画么?妾身见这古镇四时之景,人间烟火,心有所感,便随笔记录了下来。可是......不合你的心意?”
王维在一旁细细观赏,率先抚掌赞叹:“妙极!管夫人此作,另辟蹊径,生意盎然!画中既有古韵,又见新意,这规矩二字,正是用来打破的,方能推陈出新。”
宇文恺也颔首:“构图新颖,用色明媚而不俗。”
赵孟頫回过神来,他一开始并不是很适应,毕竟这和之前管道升的风格可以说截然不同,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蹙眉。但静下心来,仔细品味,越看却越觉得不错,眼中的惊愕逐渐褪去,化为唏嘘。
他忽然想起来,在管道升初嫁给自己的时候,她的画作虽然稚嫩但也有着少女用色的明丽轻快,但后来却慢慢转变了画风。这可能是因为人年纪增长,换了心境,却未必没有和他经年在一起被他影响甚至是投其所好的因素在。
想明白了这一点,赵孟頫忽然心生愧疚。
他执起夫人的手,由衷叹道:“是为夫狭隘了!此画意境之新,用色之妙,生活情趣之浓,远胜那些墨守成规之作。”
他的夫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他该高兴才是。
夫妻两人鹣鲽情深,旁人早已装作品鉴屏风,移开视线,管道升急忙将手抽开,嘴角却蕴含笑意。
又聊了聊,路晓琪只觉得自己上了一节华夏传统美术鉴赏课,获益匪浅。
她趁机询问了赵孟頫的心愿是什么,之前一直惦记着问,但赵管夫妻二人忙于作画,她便想着先放一放,也让赵孟頫在这个时代再精心沉淀一段时日,找个时机再问。
现在,无疑就是这个好时机。
赵孟頫听到她问自己的心愿,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若说心愿......确有一桩,萦绕心头许久。”
路晓琪听到他如此沉重的情绪,心道不好,看来这又是他的遗憾所在。赵孟頫的遗憾是什么呢?她自然是有所了解,是以宋朝皇室后裔的身份归顺元朝,名声不佳,毁誉参半......
他可千万别来一个和赵飞燕想做皇后一般这么高难度的心愿,类似于纠正自己的身后名之类的......路晓琪胆战心惊。
赵孟頫当然不知路晓琪心中所想,他顿了顿,“世人皆道我赵孟頫书画双绝,官居一品,荣宠无比。然,也有不少人诟病我以赵宋宗室身份出仕元朝,谓之‘武臣’,节操有亏。”
路晓琪的心晃晃悠悠地提了上去,表面依然挂着微笑,认真倾听。
赵孟頫收回目光,看向她,脸上却无愤懑,只有释然:“这些评价伴我半生,老夫却早已不在意了。”
宋朝皇室后裔的名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却反倒只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束缚。在年轻时,他亦多次拒绝元朝的邀请,闲散在家,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认清天下局势已无可挽回,这才答应出仕。
忆及往事,赵孟頫的眼中却燃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书画之道,岂可囿于一家一姓一朝一代?我毕生所求,乃是融晋唐之风骨,开一代之气象,使笔墨技艺得以传承发扬,而非随战乱纷争湮灭无闻。出仕,虽有保全家族之虑,也存借着护佑文化、泽被艺林之想。只可惜......”
后世所见,多是他仕元之污名。
诚然,他有为自己打算的私心,但亦有赓续文脉之苦心,只是后者大部分人都不明白或者不相信罢了。
在自己人生的后半生里,这样的污名如芒在背,伴随他终身,让他表面风光但心中有着尖刺,坐立难安。可来到了这个时代,看到历史反复,文化传承,却早已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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