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过了好一会儿,监测仪器的警报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医疗室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弥漫在空气中。
卡西乌斯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那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依旧残留着未曾散去的寒霜。他看向沃拉克,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
“沃拉克大医师,感谢你的救治。我感觉……好多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麻烦你一件事。等我伤势稳定,可以下床活动时……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沃拉克却从中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以及……对某个倒霉蛋的深切“关怀”。
“是,连长。”沃拉克点了点头,心中已经为德克兰默哀了零点一秒。他毫不怀疑,一旦卡西乌斯连长恢复行动能力,德克兰修士将会深刻体会到,来自一连长的“谢意”是多么的……沉重。
而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赐福颅骨,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依旧无知无觉地、嗡嗡地悬浮在原地,记录着医疗室内这暗流涌动的一幕。
与此同时,在战舰中下层的一连公共休息区内,引发了一场潜在“风暴”的罪魁祸首德克兰,正浑然不觉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他坐在一张坚固的合金长凳上,光着肌肉虬结的上身,上面还残留着与卢修斯战斗后尚未完全消退的伤痕和绷带痕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高谈阔论的兴致。
艾拉丝被他带在身边,像只满足的小猫蜷缩在凳子上,捧着一盒合成果冻,用小勺子挖得不亦乐乎,绿色的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卢娜则安静地坐在德克兰另一侧,手中拿着一块数据板,时不时在上面记录着什么,或者在德克兰吹嘘得过于离谱时,用平静的目光瞥他一眼,让他稍微收敛一点。
对面坐着三名身披肃卫动力甲的第一连老兵,他们如同沉默的岩石,猩红的目镜偶尔扫过唾沫横飞的德克兰,对于他那早已听出老茧的夸张战绩,内心毫无波澜。就算德克兰现在声称自己单枪匹马干掉了某个升魔原体,他们恐怕也只会面甲下的眉毛微微动一下。
“唉你们是不知道!”德克兰用力挥舞着手臂,仿佛手中正握着他那柄立下赫赫战功的雷霆锤,“那个暴君,嚯!个头比无畏机甲还猛!嚎叫起来比一百个欧格林蛮人加起来都响!张牙舞爪的,好几条胳膊一起抡过来!然后呢?被我看准空档,一个侧身躲过去,反手就是一锤子!就听见‘嘭’一声!”他双手做了一个猛力挥击的动作,“那家伙的脑袋,就跟个烂西瓜似的,当场就开瓢了!脑浆子溅得到处都是!哎呀,轻轻松松!也不看看我德克兰是谁?那可是极限战士最厉害的突击手!基里曼大人亲自授过勋的!”
他拍了拍胸口,震得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龇了龇牙,但吹牛的势头丝毫不减。
卢娜适时地轻声提醒了一句,声音透过她的头盔扬声器,平静无波:“德克兰,根据任务报告记录,当时是七连的重火力小组先行压制了暴君的几丁质甲壳,你才有机会近身而且雷鹰炮艇的空袭几乎将暴君击杀,只是你上去补了个刀。而且,它只有四条手臂,不是‘好几条’。”
德克兰被打断了“施法”,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哎呀,卢娜,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我把它锤死了!”他试图挽回气势,但显然效果打了折扣。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的,就从吹嘘自己以往的战绩,滑向了某个更加危险的方向——关于一连长卡西乌斯的“绯闻”。
德克兰压低了声音,一副分享绝密情报的模样,凑近对面的肃卫老兵们(尽管对方毫无反应):“唉,兄弟们,说真的……你们说,副官他……到底知不知道连长喜欢他啊?”
三名肃卫老兵如同瞬间启动了隔音模式,连动力甲伺服系统最低功率运行的嗡鸣声都似乎消失了,他们坐姿挺拔,目视前方,仿佛突然对休息室对面墙壁上的帝国鹰徽产生了浓厚的学术研究兴趣。一连长的私事,尤其是这种捕风捉影、极度危险的谣言,是他们绝对不敢,也绝不想沾边的。
只有德克兰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凭借着他那贫乏的想象力和过剩的表达欲,开始分析各种“可能性”:“我觉得吧……副官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早就察觉了!你们想啊,连长平时对谁都是板着脸,就对着副官的时候,眼神会柔和那么一点点……虽然也就一点点吧!还有,连长不是老让副官跟他一起处理文件到深夜吗?这孤男寡男的……呃,不对,是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嗯,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们说是不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有据,完全没注意到卢娜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无可救药”的意味,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卢娜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德克兰的胡言乱语。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小艾拉丝身上。小家伙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口果冻,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幸福,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唔……什么时候才能接着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冻呀……”然后,就像电量耗尽一样,脑袋一歪,自然而然地依偎进卢娜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几乎是秒睡过去,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怀里这个吃饱就睡、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卢娜那通常没什么表情的面甲下,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极淡的无奈和柔和。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艾拉丝睡得更安稳些。‘再过几天,就是这小家伙的生日了。’卢娜心想,‘或许……可以把自己的下个月配给额度节省一些,去后勤那里为她换一个更大、更好吃的合成蛋糕。’
而在战团长办公室,马里乌斯·卡尔加刚刚处理完又一批堆积如山的政务报告。他放下那支堪比战锤的电子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随手拿起了旁边桌上放着的一管标准规格的营养膏,拧开盖子,面无表情地、如同补充燃料一般,将其挤入口中,机械地咀嚼着。对于他而言,食物的意义仅在于维持这具躯体高效运转所需的能量。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朴素的仆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块数据板,恭敬地汇报道:“卡尔加大人,后勤部门记录显示,本月配给给您的十份特供品类合成果冻,已被德克兰·卡托尼亚修士与艾拉丝技术军士……全部取走。是否需要对此进行追回,或者对相关人员进行……提醒?”
仆工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涉及到战团长本人的特供品。
卡尔加闻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仆工的话,语气平淡地说道:“不必了。一些果冻而已,只要艾拉丝别再往战舰上捡回什么危险的异形造物或者未经授权的Stc碎片,我就放心了。吃点果冻,算不得什么。”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与维护战舰安全、确保战团稳定运行相比,区区口腹之欲的享受,根本无足轻重。艾拉丝那旺盛的“收集癖”和“研发热情”曾经惹出过不少麻烦,相比之下,她只是喜欢吃点甜食,在卡尔加看来,这简直可以算作是某种“安分守己”的表现了。至于德克兰……只要他不闹出太大的乱子,战团长也乐于对他的某些小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极限战士战团的氛围,在严格的纪律和钢铁的秩序之下,也存在着属于“家”的包容与温情。只要不触及底线,战士们之间的小小“越界”和个性张扬,往往会被高层以一种默许甚至略带纵容的态度对待。毕竟,他们首先是守护人类帝国的战士,但同样,他们也是有着各自性格与情感的兄弟。
仆工领命,恭敬地退了下去。
卡尔加继续享用着他那没什么味道的营养膏,目光再次投向了桌上新的待批阅文件。战舰在星海中平稳航行,短暂的和平依旧持续,只是不知道,这份宁静,还能维持多久。
而在休息室,德克兰还在不知死活地分析着连长的“感情生活”,完全不知道,一场源自医疗室的、针对他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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