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了好几口血。
似乎他的每一根筋、每一块骨头,都在被抽打、碾磨,疼,很疼,痛不欲生,眼皮和太阳穴也在狂跳。
“兄长!”
凌柳卿惊呼一声,慌忙扯了布条给他。
凌当归大汗淋漓的手心拽着布条,捂住唇角。
“我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呢。”
丁不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突然出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凌当归囫囵擦了血,扭头看他,从其中读出了似乎有些复杂的恨意,不由啧笑一声,不算熟练地转移话题:“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还会再见面。更没想到本世子还得靠着你才能摆脱困境。所谓命运,果真妙极。不过,喂,我们现在算是合作关系了?是非恩怨就且先放在一边吧。”
他本想遵循恶毒人设,挖苦嘲讽几句的,然而状态实在不佳,哪怕极力隐忍,说话的声音也是有些轻飘飘的打着旋。
丁不弃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你为什么杀井屏山?”
凌当归按着腹部,舔了舔结痂破皮的嘴唇,道:“杀便杀了,又待如何?说真的,咱们合作挺默契的,你们来得也很及时,天命所归,那正是我要的结果。”
“什么意思?”丁不弃又问。
凌当归身体痉挛,吐得难受极了,也无力与丁不弃解释,只淡漠地摆摆手,故作高深道:“不必多问。”
以他当下处境,除了起兵反抗,别无活路。而起兵又怎能不名正言顺,怎能没有民心?
先杀井屏山,再斩韩虚谷,杀了这两个雁州恶霸,散财散粮,便是百姓心中大义凛然的救世主,拥人心占高处造势,放眼全宜国,才能便于后续行事。
丁不弃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只觉得,杀了井屏山并将他的头颅朝向众人,此事不像是无恶不作的祁王世子所为。
在邵覃的安排下,百姓们很快选好了兵器,个个血气正盛,嚷着要去丞相府。
邵覃手中拿着一把剑,本就神色焦急,见丁不弃与凌当归在一处,念及他二人之间的仇怨,担心误了大事,连忙跑来道:“世子,时间紧急,我们需速速前往丞相府救出祁王殿下。”
凌当归接过剑,如练月华下,剑色泛着银色的寒光,随着摆动,光色流转如水波。
邵覃视祁王为恩人,待世子百般尊敬,给他寻的自然是武库中最好的宝剑。
“铿锵”一声,凌当归弹了一下。
凌柳卿闻声看去,见他倚坐在树前,眉眼低垂着,似乎神思恍惚,隐约在透着这把剑想着其他。他眉心紧蹙,竟生出几分落寞。
“兄长可是……”
凌柳卿的话戛然而止,在心中默默补全。
可是想到了陆观南……陆观南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天地茫茫,也不知去向何处。兄长虽平日里总是凶恶模样,实际上后来待陆观南却是很好的。他不见了,兄长虽然表面上骂骂咧咧,厌弃不屑,实际上一定是很担心的。
又听“唰”的一声,凌当归将剑归入鞘中,起身背于身后,再度露出专属祁王世子的轻佻笑容:“走吧,该做我们的大事了,成败生死就在今晚。告知所有人,此去行事需隐秘,小心为上。”
……
冷月高悬,寒意浸润每一寸草木。
韩虚谷脚一蹬,忽然醒了。
他推开身侧的赤裸女子,问侍从:“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过寅时。”
韩虚谷起身,侍妾忙取来大氅,给他披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乌云遮心头,燃起烛火,问:“井氏父子那边可有消息递来?”
“回大人,未有。”
韩虚谷皱眉,哼了一声:“看来本大人平日里太给这些人脸色瞧了,竟养出狂妄之徒来。你即刻派人前去挼蓝府,令他二人速将人送回来。”
韩虚谷,语带嘲讽地笑道:“毕竟是皇亲国戚,焉能失了体统。”
“是,奴才这就去。”
韩虚谷将人叫住:“等等,祁王那边如何了?”
“方才侍卫便来禀报过了,祁王不曾阖眼,一直嚷着要见大人您,还问世子与郡主何在。听说那祁王嗓子都喊哑了,像个疯子一样。”
韩虚谷闻言通体舒畅,原先那诡怪的阴霾全部消散,笑道:“自然,凌纵可是他的命根子。罢了,扶本大人更衣。”
横竖被梦扰醒,睡意皆全。不妨去看看祁王,等天破晓,再去最后督查一遍行宫布局。天熙帝的千秋节快到了,他已经上过折子,约莫几日后便出发。这行宫可万不能出差池。
侍妾服侍着穿好衣裳后,韩虚谷握着手炉躬身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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