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被笼罩在兔子面具下的脸无比低落,连带着瞳孔都处于涣散状态,像是被取走电池的玩具。
等到组织者回过神来,满屋子的人都已经散了。
座位空空,只剩下一只双眼融化的玩偶与他对视。
整场怪谈活动很拉胯。
没能从他们身上获得足够的恐惧复活玩偶,他又失败了。
他近乎艰涩地转头,颤抖着把手指啃成血淋淋的样子,啃着啃着,忽然笑了。
“可乐,我一直以为,只要让你复活,我就能逃出满月的诅咒,可有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抱起玩偶,自说自话:“原来我们......都是狐狸的玩物啊......”
这一刻,杀人者和被杀者,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在满月夜下游荡的人类总是会走散。
人心不齐,一部分人在找笔记,春娘想见死去已久的弟弟,至于贺隐,沿着高墙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铁艺门的内侧。
他在内心反复询问了自己几遍。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想见冬至。
之前秽和春娘恶战,大概率也受伤了,虚弱的秽操纵着冬至会去哪里?结果不言而喻。
冥汤——那个存在于怪谈故事里的一口温泉。
可他被困在满月夜狭小一隅,隔着铁门看到的街景都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扇门也被锁住了。
于是贺隐再次拍了拍门。
果然,铁门被人从街道外侧打开。
孙威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是,为什么我总是给你开门?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什么诡异的设定吗?就算咱俩关系再铁,你一敲门,金库大门我都给你开?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不符合常理?”
贺隐反问他,那狐狸乡的存在就符合常理?
点到为止。
这下孙威意识到,狐狸们的游戏被看穿了。
他也不装了,人形的脑袋像气球一样胀破,“砰”地一声变回了狐狸头。
半颗脑袋包着绷带,有点不好意思道:“也不全是演的,你是我第一个人类朋友。”
一人一狐结伴往冥汤走。
孙威觉得再演下去确实不地道,于是跟贺隐坦白,他其实是外来狐,六年前来到树海乡寻找真爱。
树海乡的传闻他也知道一些。
其实在得知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被秽附身,孙威甚至很庆幸。
“我们狐狸的世界和你们人类不一样,太崇尚弱肉强食了,长老们认为先天不足的小狐狸就该被淘汰,只留那些资质好的。”
“春娘有个弟弟叫夏添,就属于资质很好的,刚出生就被长老们定为接班人,可惜死得早。”
孙威说他知道秽不是好东西,但对于他先天不足的孩子来说,秽就是救命稻草。
只是狐狸乡的长老们明令禁止大家接触秽,长老们死后,更是用肉身继续镇压着冥汤。
六口棺,六具尸。
冥汤成了狐狸的禁地,没有狐狸能靠近半步。
长老一死,资质最好的夏添理所应当成了接班人,管理整个狐狸乡。
后来夏添也死了,这事就落到春娘头上了。
“你知道吗?春娘就是那只出去看过人类世界的狐狸,她说人类有多聪明,多有趣,其实她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人类。她只是利用狐狸们的好奇心,一步步把人类带进树海乡,操控无知的人类为她挪了棺,破了禁,下了好大一盘棋,甚至害死了她弟弟,只为了保住她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
“春娘处理不了秽,让雪球越滚越大,连累整个狐狸乡,但我不觉得她自私,因为为人父母,换我也会这么做。”
孙威说到这里,在贺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一柄弯月般的镰刀横亘在一人一狐的影子中间,月光下寒芒一闪,轻易就斩断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所以贺隐,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我和春娘,都应该被叫做‘反派’吧。”
孙威毛色似火,用一对独属于野兽的金色竖瞳与他对视:
“抱歉啊,其实今天,我不是来给你开门的。”
“我不能让你去冥汤,所以——我来取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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