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洞的第七个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沉。雪是从冬至那天开始落的,起初像撒盐,簌簌地沾在石缝里,后来渐渐密起来,成了漫天飞舞的柳絮,连洞外的风声都被埋住了。不过三日,洞门便被积雪堵了半截,玄元静坐的石榻前结了层薄冰,冰面平得像面镜子,映着洞顶漏下的微光,却被他眉心光珠散出的暖意烘得边缘发融,化成圈朦胧的水晕,像蒙着层磨砂琉璃。
玄元已经维持静坐的姿势三天了。背脊挺得如石笋般直,双手交叠在腹前,指尖的纹路与光珠的虹光交织,在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的呼吸轻得像雪落,每一次吐纳都与洞外的风雪合拍——吸气时,仿佛能吸进满山的寒白;呼气时,又似将丹田的暖缓缓吐向冰壁,让那些凝结的霜花悄悄退去几分。
阳神起初还耐着性子。第一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数玄元睫毛颤动的次数,数到第七十三下时自己先打了盹;第二天找了副旧棋盘,对着空棋盘落子,落得满地都是白石子,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到了第三天,他索性把石案上的干果摊开,有松子、核桃、还有去年晒的柿饼,自己抱着个烤红薯,蜷在角落啃得滋滋响。
红薯的甜香漫到玄元鼻尖时,他的神念微微动了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粒糖。光珠的虹光轻轻晃了晃,随即又稳下来——那晃动快得像错觉,连紧盯着的阳神都没察觉。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焦糊味牵走神的修士了,如今哪怕阳神在旁边开坛做法,他的神念也能如磐石般定在玄关,任外界如何热闹,只守着那点“寂”。
深夜亥时,雪忽然停了。洞外静得离奇,连落雪的“簌簌”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像有什么东西正悬在头顶,憋着股劲要往下坠。阳神啃红薯的动作顿住了,耳朵贴在冰壁上听了会儿,皱着眉往洞口挪——他总觉得这静里藏着股凶气。
就在这时,“轰隆——”
闷响是从山巅传来的,像有座无形的山被推倒,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往山下滚。阳神刚跑到洞口,就见远处的雪坡忽然裂开道巨缝,无数雪块像被惊醒的野兽,顺着山势狂奔而来,掀起的雪雾遮天蔽日,连月光都被吞了进去。
“雪崩!”阳神吓得往后蹦了三尺,攥着红薯的手死死攥紧,指节泛白。他想喊玄元快跑,可喉咙像被冻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雪块撞击山岩的巨响越来越近,震得洗心洞的石壁“嗡嗡”发抖,石榻上的薄冰裂开细纹,连玄元衣襟上的光斑都跟着剧烈跳动。
阳神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崩,那雪浪看着就像要把整座山都掀翻,更别说这小小的洗心洞了。他回头看向玄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玄元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是窗外的风声。
玄元的神念此刻正沉在一片澄明里。他“见”到雪崩的全貌:山巅的积雪先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把,迟疑了片刻,随即如决堤的洪水般溃涌而下。雪块大的如石碾,小的似飞沙,撞在崖壁上碎成粉,又被后面的雪浪卷着往前冲,一路吞掉了半坡的松树,连盘在石缝里的蛇都来不及躲,就被冻成了冰坨。
他“见”到阳神攥着红薯的手在抖,指缝里漏出的碎屑落在地上,惊惶的气息像团乱麻;“见”到洞顶的冰棱被震得坠落,在半空就碎成了星;“见”到自己眉心的光珠忽然亮得灼眼,虹光如潮水般漫开,将那些奔涌而来的惊惶、恐惧、慌乱的念头一一罩住。
就像用细筛滤沙。
那些杂乱的念头像被虹光缠住的雪粒,起初还在拼命挣扎,想往神念深处钻——有对阳神安危的担忧,有对洗心洞崩塌的恐惧,有对这天地之威的敬畏,甚至还有丝“完了,这下没法静修了”的烦躁。可光珠的虹光只是稳稳地“筛”着,不拦不堵,只让那些不属于“寂”的念头慢慢沉淀、消融。
雪浪最盛时,整座山都在颤,洗心洞的石门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阳神已经闭上眼,抱着头蹲在地上,红薯滚到玄元脚边,在冰上滑出道浅痕。
就在这时,玄元的神念忽然轻轻一“抬”。
不是抬眼,不是抬手,是神念从那片澄明中浮起,像荷叶从水里探出头。他清晰地“感”到雪崩的力道——看似凶猛,实则不过是势能推着雪块往下冲,到了洗心洞所在的平缓处,力道自然会减;“感”到洞门的石质——是千年玄冰与岩石凝结而成,别说这点雪浪,就是再大些的冲击也扛得住;“感”到阳神的心跳——虽快却稳,不过是惊惶所致,并无危险。
这些“感”像清泉流过,瞬间冲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乱念。光珠的虹光骤然收敛,凝成颗剔透的圆珠,悬在玄元眉心,连周围的暖意都变得沉静,不再往外漫溢。
洞外的轰鸣渐渐弱了。雪浪冲过洗心洞所在的平台,留下片狼藉的白,却没能伤着洞门分毫。阳神迟疑地睁开眼,见石门依旧紧闭,只是表面积了层厚厚的雪,才哆哆嗦嗦地松开手,抬头看向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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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他忽然愣住了。
玄元的睫毛上沾着点从洞顶落的雪,鼻尖泛着冷白,可那双眼睛,竟亮得像盛着星子。不是光珠的虹光映的,是他眼底自己的光,静得像映着月的深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阳神刚要开口问他怎么不怕,玄元忽然缓缓睁眼。
目光落在阳神脸上,落在他被雪雾打湿的发梢,落在他攥皱的衣襟上,最后落在滚到脚边的红薯上。玄元的嘴角似乎动了动,极淡的笑意,像冰面下流过的春水。
“心死则神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种穿透冰雪的清透,“以前总以为‘心死’是要把念头掐灭,像石头一样没知觉……”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眉心的光珠,那珠子颤了颤,飘出缕淡淡的雾气。雾气在洞顶盘旋,渐渐凝成朵云的形状,有模有样,连边缘的卷纹都清晰可见,可片刻后又轻轻散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原来不是。”玄元望着雾气消散的地方,眼神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明澈,“‘无一物’不是空得什么都没有,是有过的那些——惊惶也好,恐惧也好,欢喜也好——来了,接住;去了,不留。像这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本就没什么可抓的。”
阳神眨巴着眼,没完全听懂,却莫名觉得玄元的声音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捡起地上的红薯,拍了拍雪递过去:“还热呢,你尝尝?”
玄元没接,站起身。阳神这才发现,他的衣摆沾着雪,却没在石榻前的冰面上留下半个脚印——不是轻功,是他起身时,神念与周身气息融得太匀,连雪粒都没被惊动。
“出去看看。”玄元说着,往洞口走。阳神赶紧跟上,见他推开石门时,动作轻得像拂去片雪花,门外的积雪“哗啦”塌下来一片,却没溅到他半分。
雪地里,月光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把满山的白照得发亮。远处的雪崩痕迹像条蜿蜒的银蛇,盘在山坳里。玄元抬手,接住片从枝头落下的雪——雪花落在他掌心,没有立刻融化,反而清晰地映出他眉心光珠的影子,小小的,亮亮的,像把整个洗心洞、整片山、甚至这漫天的月光,都缩成了颗透亮的珠子,稳稳地嵌在那里。
阳神凑过来,看着他掌心的雪珠,忽然拍手道:“我懂了!就像我烤栗子,烫了手会疼,可疼过了,手上也不会留疤呀!”
玄元转头看他,笑了。这次的笑意真切了许多,眼底的星子仿佛落了下来,混着光珠的虹光,在雪地里漾开圈温柔的暖。
“嗯,”他轻声说,“就是这个意思。”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玄元的衣袍上,簌簌作响。他站在那里,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光珠的虹光在他周身流转,与漫天风雪交织成一片——既在这境里,又不在这境里。
阳神忽然觉得,玄元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光珠更亮了,也不是气息更稳了,是他身上那股“定”,不再是硬撑着的紧绷,而是像这雪地般,任你落雪、刮风、雪崩,都只是静静地承着,承完了,依旧是片干干净净的白。
他忽然想起玄元刚来时,连阳神吃个烤红薯都会走神;想起他为了压下对自己的担忧,光珠差点裂开;想起他对着片枫叶琢磨半天“心不为境转”……原来那些磕磕绊绊的修行,都像今天的雪崩一样,看着凶猛,实则都是让心珠更透亮的打磨。
“回去吧,”玄元转身往洞里走,脚步轻得依旧没留脚印,“该煮点热汤了。”
阳神赶紧应着,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了眼被月光照亮的雪地。雪地上,玄元的脚印真的一个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小脚印,歪歪扭扭地通向洞口,像串被雪吻过的省略号。
他摸着后脑勺笑了——原来“心珠映空”,映的不是空无一物,是万物都能在心里过一遍,最后还能留下片干干净净的空呀。
洞里的光珠还在静静亮着,虹光里映着洞外的月,映着阳神忙碌的身影,映着渐渐平息的风雪,却始终清透如初见,像颗刚从冰泉里捞出来的珠子,带着天地的静,也带着万物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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