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三室的办公室静得能听见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林万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堆着厚厚一摞内部规章制度汇编,封面上醒目的"机密"字样无声地提醒着他身处何地。
内勤小周早上送来这些材料时态度恭敬:"林主任,付主任交代,请您先熟悉这些基础文件。"
林万骁道谢后便开始埋头苦读。这一读就是整整三天。
《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监察机关监督执法工作规定》、《审查调查安全保密条例》...这些文件他前世也曾涉猎,但如今以纪委干部的身份重新学习,感受截然不同。每条规定的背后,都是无数经验教训的总结,字里行间透着沉甸甸的分量。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阅读。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二处处长孙启航,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林主任,下午两点在三号会议室有个案件分析会,付主任请您参加。"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林万骁点头。
孙启航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客气地笑了笑:"那就不打扰您了。"
下午一点五十分,林万骁提前来到三号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正在低声交谈。见他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
"林主任。"众人纷纷打招呼,态度礼貌却带着疏离。
林万骁微笑着点头回应,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注意到一处处长赵德明正在和旁边一位老监察员耳语什么,见他看过来,立即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林主任来得真早。"
"初来乍到,得多学习。"林万骁谦和地说。
两点整,付国忠准时走进会议室,手里拿着保温杯和笔记本。他扫视一圈,看到林万骁时微微点头,然后在主位坐下。
"开始吧。"付国忠开门见山,"德明,你先说说三号案的最新进展。"
赵德明清了清嗓子:"三号案目前已经对三名主要涉案人采取留置措施。经过初步审查,我们发现..."
林万骁安静地听着,快速吸收着信息。这是一起省属国企高管涉嫌滥用职权、利益输送的案件,涉及金额巨大。赵德明汇报时条理清晰,但对某些关键环节却语焉不详。
"启航,你们二处负责的外围取证工作怎么样了?"付国忠转向孙启航。
"我们已经调取了相关银行流水和企业账目,发现几个疑点。"孙启航打开笔记本,"首先,涉案企业与一家境外公司有多笔大额资金往来,对方背景复杂;其次..."
会议室里只有孙启航清晰平稳的汇报声和众人做笔记的沙沙声。林万骁注意到,当孙启航提到某个关键证人时,赵德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好了。"付国忠打断讨论,"德明,你继续跟进主线的审讯工作,注意策略和方法。启航,你负责的外围证据要加快进度,特别是境外资金流向要查清楚。"
布置完工作,付国忠突然看向林万骁:"万骁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林万骁身上。赵德明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神情,孙启航则面带好奇。
林万骁放下笔,从容开口:"我刚接触这个案子,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从刚才汇报的情况看,我认为有几个方面值得关注:第一,境外资金流向可能是突破点,建议请国际合作局协助;第二,对已经留置的人员要差异化对待,寻找薄弱环节突破;第三,考虑到案件复杂性,是否需要请示延长留置时间..."
他条分缕析地说了三点,每一点都切中要害,既表现出对案件的理解,又谨慎地保持在"建议"的范畴内。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几位老监察员交换着惊讶的眼神,没想到这个"经济干部"居然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
付国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有道理。德明、启航,你们参考一下。"虽然没有直接采纳,但这个表态已经让在场的人精们心里有了数。
散会后,林万骁故意放慢脚步,和最后一位离开的老监察员并肩而行。这位老同志叫周志远,五十多岁年纪,在三室呆了十几年,是个不起眼却深知各种门道的人物。
"周老师,刚才会上提到的差异化对待,在实际操作中一般怎么做比较稳妥?"林万骁虚心请教。
周志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林主任太客气了。这个嘛,通常要看对象的具体情况。比如年纪大的顾虑多,年轻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当然,这些都得以事实为依据,以纪律为准绳。"
两人边走边聊,从办案技巧聊到机关里的种种不成文规矩。周志远看似随意的闲聊中,其实透露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哪位领导有什么工作习惯,哪些部门之间存在龃龉,甚至机关食堂哪个窗口的菜最好吃...
回到办公室,林万骁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要点。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宁宁发来的短信:「新工作还顺利吗?晚上回家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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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回复:「一切顺利,准时回家。」
刚要继续看文件,赵德明敲门进来,脸上堆着笑容:"林主任,没打扰您吧?刚才会上您的发言很精彩啊,到底是年轻有为。"
"赵处过奖了,我还要多向您学习。"林万骁起身相迎。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赵德明摆摆手,"对了,下周有个兄弟省市的纪委交流团要来,办公室安排接待工作,您看..."
林万骁立即明白这是来试探他的分工了。付国忠还没明确他的具体分管范围,这些处长们都在揣摩试探。
"接待工作很重要,赵处经验丰富,多费心。"林万骁四两拨千斤,"有什么需要我协调的尽管说。"
赵德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送走赵德明,林万骁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几棵挺拔的雪松。纪委这片天地,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谨言慎行,每句话都可能有多重含义。
他回想起刚才会议上的情景,孙启航汇报时逻辑清晰却有所保留,赵德明看似积极配合实则隐瞒关键信息,付国忠则高深莫测地掌控全局...这一切都告诉他,在这里做事,既要遵守明面上的规矩,也要懂得水面下的方圆。
桌上的保密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来,是付国忠的声音:"万骁,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马上到。"
林万骁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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