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霄宫恢复了往日的规制,仙侍往来,灵气氤氲。但离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华美宫阙之外,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正牢牢锁定着这里。有担忧,有审视,有好奇,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与算计。
他被变相地“保护”了起来。行动虽未受明令限制,但每一次走出烬霄宫,都能感受到无形的屏障和紧随其后的“目光”。他知道,这是狐王与长老会默许的监视。他们在观察,在评估,评估他对那凡间女子的“执念”究竟有多深,评估他是否还堪当青丘储君的大任。
第一次正式觐见狐王与王后,是在他回来后的第三天。
凌霄殿内,威仪万千。狐王离昊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面容威严,目光如电,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磅礴气势。王后云汐坐于其侧,容貌绝丽,气质雍容,看向离烬的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烬儿,”狐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人界一行,伤势可痊愈了?”
“劳父王挂心,已无大碍。”离烬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他心知,这不过是开场白。
果然,狐王话锋一转,语气沉凝:“既已痊愈,当以族务为重。你离宫数月,积压之事甚多。此外……”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离烬,“你与那凡间女子之事,已在族内引起诸多非议。你身为储君,当知自身言行,关乎青丘颜面与稳定。”
离烬垂眸,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语气却依旧平稳:“儿臣知晓。苏言于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感念其恩,略加照拂,并无逾矩之处。”他刻意淡化了关系,将一切归咎于“报恩”。
“哦?仅是报恩?”狐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为何执法长老回报,你为她不惜动用本源之力,甚至不惜与长老对峙?”
离烬心头一凛,知道此事无法完全遮掩,遂抬头,迎上狐王的目光,眼神坦然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冲动”:“当时情况危急,有魔族宵小欲对恩人不利,儿臣一时情急,方才出手。至于与长老对峙……实因长老欲伤恩人性命,儿臣不能坐视救命恩人因我而遭难,此非君子所为,亦有损我青丘声誉。”
他将自己的行为归因于“报恩”与“维护青丘声誉”,巧妙地避开了“情爱”二字。
王后云汐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劝慰:“烬儿,知恩图报是好事。但凡事需有度。你身份特殊,与凡界之人牵扯过深,于你,于她,都非幸事。不若备以厚礼,遣人送往人界,了却这番因果,如何?”
了却因果?离烬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挣扎”与“为难”:“母后所言甚是。只是……那女子心性纯良,并非贪图财物之辈。骤然厚赐,恐其生疑,反而不美。不若容儿臣稍作安排,待其安稳后,再徐徐图之,彻底斩断联系。”
他在拖延时间。他需要时间弄清楚青丘内部的具体局势,需要时间寻找破局之法,更需要时间……确保苏言的绝对安全。
狐王与王后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深沉。他们看得出离烬言语中的保留,但也抓不到明确的把柄。最终,狐王摆了摆手:“既如此,你自行斟酌。但需牢记,储君之责,重于一切。莫要因小失大。”
“儿臣谨记。”离烬躬身告退。
走出凌霄殿,离烬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依旧凝重的目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离烬表现得如同一个“迷途知返”的合格储君。他每日处理族务,参加长老会议,听取各方汇报,姿态沉稳,决策果断,仿佛已将那数月的人界时光彻底抛诸脑后。他甚至开始“顺应”某些长老的提议,接触一些身份高贵的狐族贵女,虽不热络,却也礼数周全。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独处于烬霄宫那冰冷的寝殿时,思念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他抚摸着袖中那根普通的黑色发绳,感受着上面早已淡去却仿佛烙印在灵魂里的气息,心口那因强行压制情感和神魂动荡而产生的隐痛,便会阵阵袭来。
他通过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守护印记,能模糊地感应到苏言的状态。她似乎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在努力着……这让他既欣慰又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的言儿,总是这样坚强。
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青丘的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以菡漪家族为首的一派,显然不甘心仅仅让他回来,他们想要的是彻底断绝他与苏言的可能,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机会,动摇他的储君之位。而父王与母后,态度暧昧,一方面希望他回归“正轨”,另一方面似乎也有所顾忌,并未对他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这种如同走在钢丝上的感觉,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这日,他正在翻阅一份关于边境魔族异动的奏报,菡漪在一名仙侍的引领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离烬哥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曳地长裙,妆容精致,笑容温婉,手中捧着一盅散发着清灵之气的羹汤,“听闻你近日操劳族务,甚是辛苦。这是我亲手炖的‘冰莲玉露羹’,最是清心润神,你尝尝?”
离烬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奏报上,声音冷淡:“放下吧,有劳。”
菡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柔声道:“离烬哥哥,你回来这些日子,我们还未好好说过话。我知道你之前是被那凡女迷惑,如今既已回来,便该忘了那些不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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