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她生前并不爱酒味,现在也舍不下这东西了。
周一应了,将酒搬了过去,放在老妇坟前,转身,就看到了少年鬼在一个坟包后探头探脑,周一出声:“葛牛儿。”
少年鬼将头缩了回去,几息后束手束脚地走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摸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最后才看向周一,说:“那个,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是生面孔,我从未在乱坟岗见过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不敢跟你说我的真名。”
周一颔首:“倒也有理。”
少年鬼松了口气,点头说:“就是这个道理!你不知道,我听婆婆说过,三四十年前,有个道士打扮的神来了此地,将这里大半的鬼都捉走了,吓人得很,婆婆便时常用这事来吓唬我们这些新鬼,我们也就不太敢出乱坟岗,也不敢随意跟外来的人、鬼搭话。”
还对周一说:“你看着便是道士的打扮,昨夜又放出了那样奇怪的东西,我一下子就想到婆婆说过的神,以为你就是那个抓鬼的神,给吓到了,冒犯了你,实在是对不住了!”
周一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少年鬼看向她,说:“你不生气就好。”
周一:“我没生气,我今夜来寻你,是想问你可还要跟我学认字?”
葛牛儿诧异:“你还愿意教我吗?”
周一颔首,葛牛儿眼睛一亮,忙道:“愿意愿意,我很愿意!”
于是周一对他招手:“既如此,我们抓紧时间。”
葛牛儿便欣喜地跑了过来,对周一说:“道长,你可真大气,我还未见过你这般大气的人,我冒犯了你,你都不跟我计较,还要教我写字,你真是个好人,不对,好鬼!”
周一笑了笑,问他:“今日你想学什么字?”
葛牛儿看看她,想了想,面露犹豫,最后下定决心说:“道长,你随我来!”
说罢,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转身看向周一,道:“你快来呀,我这次不会骗你的!”
周一便跟在了他身后,少年走得不慢,但他要去的地方实在是不近,估摸着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一片黑暗中,前方隐约有房屋的轮廓,想来是个村落,少年并未往村中去,而是绕过了村子,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周一跟着他在枯草丛中穿行,突然见他停了下来,听他喜道:“到了到了!”
他扭过头看向周一,指着前面的一块大石头,说:“就是这里!”
说完,他率先跑到了大石边,伸手抚摸着石头,脸上露出了一种珍惜的神情,对周一说:“道长,你能教我这上面的字都是什么字吗?”
周一走了过去,借着少年的鬼火,发现石头上刻着两行字,再仔细看看,竟然是一首诗。
她念了出来:“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葛牛儿激动道:“是这个,就是这个!”
“我好久都没听人读出来过了!道长,你能不能告诉我每个字都是什么字,是什么意思,应该怎么写?”
不过二十一个字,周一颔首,立刻便解释了起来:“第一个字是‘草’,是昨日你学过的。”
葛牛儿连连点头:“我知道,不过我也就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六七和三四,其他的我就不知道。”
周一便教他‘铺’字,因地上都是枯草,没有可以写字的地方,她便捡了石子儿在大石头上,写完一个字,她看向一动不动的葛牛儿,葛牛儿小声说:“道长,我拿不起地上的石子儿。”
周一诧异,昨日葛牛儿便拿了石子儿写字,她当时以为葛牛儿毕竟是十年老鬼,想来身上有些不凡之处,却没想到葛牛儿今夜就拿不起石子儿了。
葛牛儿解释道;“我们这些鬼,只有在乱坟岗的时候才能碰到些小物件,离了乱坟岗,便什么都碰不到了。”
竟是如此,虽不知其间的原理,周一还是说:“既然这样,我们便将这诗抄录到乱坟岗,再教你如何?”
葛牛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周一左右看看,在地上捡了一片宽大的枯叶,入手厚实,看样子像是广玉兰的叶片,可惜周遭黑暗,葛牛儿在侧,她也不敢用日炁照亮寻这树。
拿着叶片,她走到了石头前,看向上面的这首小诗,一边以炁为笔在叶片刻写着字,一边问:“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上去的吗?”
在这荒野小山的石头上竟然有一首诗,读起来颇有意境,让人回味,便不能不让人好奇这诗是谁写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将这首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这石头上。
葛牛儿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叶片上的字,说:“是个老人家,那时候我还没死,在为老爷放牛,正好牛走到了山脚,我就见到那老人靠坐在大石头上,我还以为他摔了,或是被蛇咬了,喊了他几声,他招手让我上去。”
“上去后,他才跟说他只是有些累了,坐在这里歇歇脚,远远的见到我在放牛,觉得我很有意思,要送我一个东西。”
周一静静地听着他说,葛牛儿眼中露出了回忆之色,他看着便是少年模样,此前也一直都是很机灵的样子,这一刻,周一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那样的怀念之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能有的。
这个年纪的人,无论前头的十几年如何,对他们来说,往后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似乎是必然的。
他们的身体在一日比一日的强壮,他们的大脑也在一日比一日的成熟,所以少年人是不会回头的,他们只会往前,满怀期待地去迎来自己成人的那个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
只有在真正的长大,踏入了成人的世界,摸爬滚打之后,他们才会回望来路,才会发现固然年幼时候有种种不堪,可那样纯粹的自己似乎已经在路上消失不见了。
纯粹的快乐,纯粹的愤怒,纯粹的悲伤,纯粹的世界……一切都在消散,似乎那只是年幼时的梦幻泡影,在成人的世界中一触即破。
周一终于相信他的确已经死了十年了。
葛牛儿伸手去摸石头上的字,并不能摸到,但他还是摸着,说:“这首诗就是他送给我的东西。”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说:“我很少收到别人的东西,只有在生辰的时候,阿娘会为我煮一个鸡子,有时候我活儿干得好,遇到老爷少爷高兴了,可能会赏我一口吃的,我没有想过,会有读书人送我一首诗。”
他看向周一:“你知道吗?便是从小念书的少爷都不会作诗呢,也没有人为他写过诗,但是我有了!”
周一颔首:“这的确很难得。”
葛牛儿又看向了石头,有些开心:“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那日那个老人家只给我读了一遍这首诗,也未同我说这诗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离开了。”
“我不想这诗被雨冲掉,所以我就去庄子里找人借了錾子,将每个字都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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