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陈阳安顿好自己的随身行李,抬头一看,却发现那四位女士的座位全都在前方宽敞的商务舱。
“嗯?”宋思槿看着自己手中的登机牌,又看了看陈阳的,秀眉微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钱总那边订票的时候搞错了吧?怎么把你一个人安排在经济舱?”
陈阳伸长脖子,瞥了一眼商务舱那边已经坐下的几位旅客,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解释道:“应该是商务舱座位不够了,我们五个人呢。没关系,就两个多小时航程,我看会儿书,打个盹儿也就到了。你们快去坐吧,别耽误后面的人。”
好说歹说,才将四位脸上写着“不情愿”和“不放心”的女人劝回了她们的前排座位。
看着她们一步三回头、消失在商务舱帘幕后的身影,陈阳坐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的邻座也已经就位。左边,靠过道的位置,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素雅的米白色针织衫,正低头专注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青瓷图案的书籍,陈阳瞥见了书名:《华夏陶瓷史》。
右边,靠过道座位B,是一个穿着碎花雪纺连衣裙的女孩,年纪更小些,大约二十出头,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表情生动,看起来活泼外向。
飞机平稳起飞,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
空姐开始进行安全演示和发放餐食的准备工作。
陈阳从随身背包里取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和蓝牙键盘,连接好,调出几份需要批改的学生期中论文。
屏幕上是历史系大二学生提交的关于宋代青白瓷起源与发展的论述,他习惯性地沉浸进去,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认真地在每一段后面写下详细的评语和建议。
“您……也是研究陶瓷方向的吗?”一个略带迟疑的女声从左边传来。
陈阳从屏幕前抬起头,看见邻座那位戴眼镜的知性女子已经合上了手中的《华夏陶瓷史》,正略带好奇地看着他的平板屏幕。她的目光清澈,带着学术研究者特有的那种专注和探究。
陈阳礼貌地笑了笑,稍微侧了侧身,让出一点屏幕空间,温和地回答:“不完全是。我是教历史的,研究方向偏重社会史和文化交流,陶瓷史算是交叉领域,偶尔会涉及到一些。”
“真巧。”女子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遇到同好的欣喜,“我是景德镇陶瓷大学的老师,姓林,名婉容,主要教授中国古代陶瓷史。刚才无意中看到您对青白瓷‘影青’特性与南方窑口技术传播的批注,见解很独到,一针见血。”
“林老师过奖了。”陈阳谦逊地回应,遇到专业领域能聊到一起的人,他颇感愉快,“我只是觉得那学生提到了景德镇早期仿定窑的尝试,但没有深入分析其背后的技术瓶颈和资源限制,所以补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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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难得在万米高空的旅途中遇到能进行学术对话的人,两人之间的谈话自然而然地展开了。
两人从宋代青白瓷的釉色变化与南北审美差异,聊到龙泉青瓷在不同时期的窑炉结构改进对成品率的影响,又延伸至唐代三彩陶器的西域色彩和胡风影响。
林婉容不愧是专业院校的老师,理论基础扎实,对各个时期、不同窑口的特点、传承和代表性器物如数家珍,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陈阳虽然自称“略懂皮毛”,但他深厚的历史学功底和跨文化的宏观视角,往往能提出一些让林婉容眼前一亮的观点,或者补充一些她未曾留意的历史背景细节。
两人越聊越投机,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陈老师,您知道的真多,视角也很独特,不仅仅局限于器物本身。”林婉容眼中闪烁着遇到知音的敬佩光芒,语气也变得更加热络。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请您来我们学校做一次讲座,就讲陶瓷背后的中外文化交流史,我们的学生肯定会非常感兴趣!”
“林老师您太客气了,互相学习。”陈阳摆了摆手,真心实意地说,“和您交流,我也收获很多,很多细节是我之前没注意到的。”
这时,靠窗那位一直戴着耳机听歌刷手机的碎花裙女孩,似乎也被他们这旁若无人的学术交流吸引了,好奇地摘下一只耳机,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谈话。
她自我介绍叫孙筱筱,是三亚本地人,家里经营着几家旅游相关产业,而她自己则刚大学毕业不久,在亚龙湾开了家小型潜水俱乐部兼冲浪用品店。
“陈老师您是来三亚旅游的吗?”孙筱筱性格开朗,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南方女孩特有的糯软口音,热情地发出邀请,“要不要来我们店玩潜水?设施都是新的,教练也很专业!或者想玩冲浪、帆船也行!我可以给你们当导游,三亚哪里好玩好吃我都门儿清!”
“谢谢,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陈阳礼貌地婉拒,指了指前排商务舱的方向,“行程她们大概已经安排满了,估计抽不出额外时间。”
“没关系呀!加个微信吧!”孙筱筱显然是个行动派,立刻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名片,笑吟吟地递到陈阳面前,眼睛弯成月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想了解本地资讯,随时找我~绝对比攻略靠谱!”
一旁的林婉容见状,也微笑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语气则更显郑重其事:“陈老师,我们也加一个吧。以后有些学术上的问题,方便向您请教。”
她顿了顿,补充道,“关于您刚才提到的元代青花料进口路线的新考证,我回去还想再仔细查查资料,有机会再和您探讨。”
陈阳看着眼前两部同时递过来的手机,以及两位女士眼中期待的目光,一时有些哑然。他性格喜静,社交圈也不算广,不过想到自己年龄也不小了,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或者热情友善的新朋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林老师确实在专业上能聊得来,孙筱筱作为三亚地头蛇,或许真能提供些便利。
略一沉吟,他也不好再推拒,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二人的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叮咚两声,验证通过。
就在三人刚刚加上好友,气氛融洽,准备继续聊些关于三亚风土人情或者陶瓷趣闻的时候,一股熟悉而带着玫瑰与广藿香基调的冷冽香水味,悄然飘近,将陈阳包裹。
陈阳心中微微一凛,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宋思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座位旁边的过道上。她手里端着一杯刚从空姐那里要来的黑咖啡,袅袅婷婷,脸上挂着一抹极其甜美却让人无端端觉得后背发凉的笑容,那双漂亮的杏眼,目光先是落在陈阳脸上,然后锐利且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身边的林婉容和孙筱筱。
“亲爱的,你的咖啡。”宋思槿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说着将手中的纸杯几乎是“墩”地一声,放在了陈阳面前狭小的折叠桌板上,杯中的液体晃了晃,险些溅出。
随即,她仿佛才注意到旁边两位女士的存在,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这两位是……?刚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呢,陈阳。”
陈阳明显感觉到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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