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清晨,雪又下了起来。
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飘落,将西山李家大宅彻底笼罩在一片混沌的银白里。
飞檐、廊柱、庭院里的奇石古松,皆被厚厚的积雪温柔覆盖,只显出模糊而庄重的轮廓,仿佛时间也在这片纯净中凝滞。
西跨院的暖阁里,温暖如春。
地龙烧得很旺,烘得满屋子暖融融的,檀香的气息若有若无。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纷扬不息、天地一色的雪幕。
陈阳起得极早。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立领中式羊绒衫,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后面。
案头一盏青瓷雁足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着他沉静的侧脸。之前挥剑平复了心情,此刻他眉宇间再不见半分烦躁戾气与迷茫,只有一片冰雪般的清明和内敛的掌控感。
他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纸页脆薄的线装古籍:《朱子家礼》。手指慢慢抚过那些竖排的墨字,目光沉静,专注地研读着其中关于“祭礼”的章节。
在他这个位置上,祭祖绝不是简单的仪式,而是凝聚家族人心、彰显正统传承、确立他这位新任家主无上权威的关键时刻。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一盏温润的明前龙井放在手边,飘散着清雅的香气。
窗外雪落无声,暖阁里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他偶尔喝一口清茶时,瓷器轻碰的脆响。
这份清晨的静谧,沉淀着古老世家特有的庄重与秩序。
暖阁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
李玉京走了进来。他同样穿着深色中式立领便装,外罩一件墨色锦缎马褂,气度沉稳儒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下有些青影,显然昨夜没睡好。
他见陈阳这么早便精神奕奕地研读古礼,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的笑意,温声道:“起这么早?精神看着比昨天好了许多。”
陈阳放下书卷,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晚辈的恭敬:“爸,您也早。昨夜风雪涤心,睡了一觉,感觉清爽不少。坐。”
他亲自为李玉京拉开书案旁另一张圈椅,又斟了一杯热茶奉上。
李玉京在圈椅中坐下,接过茶盏暖手,目光落在陈阳摊开的《朱子家礼》上,微微颔首:“祭祖大事,礼数不能废。你能这么上心,老爷子和你二爷爷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暖阁角落那尊插着几支凌寒绽放红梅的哥窑梅瓶,话锋似乎不经意地一转,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一丝含蓄的期待:
“这红梅开得真好,凌霜傲雪,生机勃勃。”
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中几株虬枝负雪的老梅,“看着它们,就让人想起‘春华秋实’的道理。花开了,总盼着能结出饱满的果实。咱们李家,如今根基稳固,气象更新,你更是众望所归接过了家主的担子。这‘果实’……也该考虑了。”
他抬眼看向陈阳,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深意:“你和曌旭,都是人中龙凤。李家未来几十年的气运,需要最优秀的血脉来继承、来守护。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可盼着呢。我这当父亲的,看着你们成婚,自然也盼着早日抱上孙子,享享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这血脉传承,可是家族延续的头等大事啊。”
这已经是相当直白的暗示和催促了。
陈阳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瓷壁传来清晰的触感。
他明白岳父的期盼,也深知一个嫡系继承人对李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意味着什么:稳固人心,凝聚核心,断绝觊觎。这不仅是血脉延续,更是政治需要。
然而,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机场风雪中周知那绝望炽热的吻,闪过小洋楼里宋思槿、徐书雁、沈秋庭各具风姿的面容、还有柔情似水的柳砚卿……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血脉的来源,是不是只能来自李曌旭一个人?自己和她们之间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又该如何安放?未来,会不会真的有好几个孩子,流淌着不同母亲的血脉,却都姓“陈”?
这个念头复杂而沉重,带着对未来的隐隐担忧。
陈阳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低头轻轻喝了一口清茶,让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也压下心头的波澜。
他放下茶杯,目光迎向李玉京充满期待的眼神,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化解长辈殷切又不失体面的智慧:
“爸,您说得对。‘子嗣繁茂,家业方兴’。这道理,古今皆然。《易经》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李家数代为国为民,积下深厚福德,这‘余庆’自然会在血脉传承上显现。只是……”
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郑重与劝慰: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眼下,李家这艘大船刚刚更换舵手,驶入开拓的新航道。根基的彻底肃清、派系的深度整合、玄门的艰难归拢,桩桩件件都如同逆水行舟,片刻松懈不得。此乃‘本’与‘始’。至于血脉延绵,固然重要,却是水到渠成的‘末’与‘终’。如果根基不稳,航向未明,便急于求‘果’,恐非上策。我相信,待李家气象更新,航向坚定,内外和顺之时,那‘春华秋实’,必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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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李玉京:“曌旭与我,都明白肩上的责任。孩子的事,我们自有安排。爸您放心,也请转告老爷子和阁老宽心,李家后继有人,绝不会让先辈心血落空。”
这番条理分明的回应,既肯定了子嗣的重要性,又巧妙地将当前重心放在了家族整合与开拓上,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更隐含承诺,让李玉京心中那点急切被抚平了大半。
“唉……”李玉京听完,沉默片刻,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这叹息里没有了催促,反而染上了一层深重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卷《朱子家礼》上,仿佛透过泛黄的纸页看到了更沉重的过往。
“陈阳,你刚才提到‘血脉’,提到‘本末’……让我想起了一桩心事。”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倾诉的意味,“一个……我心头压了快三十年的石头。关于景川那孩子……和他的母亲。”
陈阳心头微动,面上依旧平静:“爸,您是说……王景川?”
“是。”李玉京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带着追忆与愧疚,“当年……我年轻气盛,犯下大错。和景川的母亲……那是一段无法推卸的责任。景川这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事实。可他的存在,对李家,对清霜,对曌旭……尤其是对景川自己,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和尴尬。”
他抬起头,看向陈阳,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寻求理解的渴望:
“这些年,我把他放在王家,疏于管教,也……不敢亲近。王家把他当棋子,当对付李家的工具来培养。他恨我,恨李家,甚至恨曌旭……这我都知道。上次他买凶杀你,更是……唉!我心中有愧!对他母亲有愧,对他更有愧!”
“可说到底,他终究是我的骨肉!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歧途,看着他被王家利用,看着他与李家、与你和曌旭势同水火……我这心里……”李玉京的声音有些哽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料,“陈阳,你说,我这做父亲的,是不是太失败?太自私?太……无情?”
暖阁内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雪落的簌簌轻响和李玉京沉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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