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在霓虹的折射下如同飘散的碎钻。
陈阳没有立刻叫车,而是独自沿着覆雪的街道走了一段路。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清冽的雪意,仿佛要洗去方才“江南灶”包间里残留的戾气与血腥。
街角,一家名为“暗香疏影”的花店还亮着暖黄的灯,橱窗里各色鲜花在寒夜中绽放着不合时宜的生机。
他推门而入,门上铜铃清脆作响。
花店不大,暖气混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店主是个温婉的中年女子,见陈阳进来,放下手中的花剪,露出职业的微笑:“先生,需要什么花?”
陈阳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花束,最终落在一丛丛姿态优雅、花瓣层叠如裙裾的白色花朵上。它们安静地立在清水瓶中,洁白无瑕,花心一点嫩黄,清雅脱俗。
“那是洋桔梗。”店主顺着他的目光介绍道,“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真诚不变的心’、‘纯洁无瑕的感情’。”
“永恒不变的爱……真诚不变的心……”陈阳低声重复着,脑海中浮现出李曌旭那双时而清冷、时而炽热的眼眸,以及她为守护这份婚姻、为他分担压力所做的一切。
他指了指那束开得最好的洋桔梗:“就要这个,包起来吧。麻烦配得素雅些。”
店主精心挑选、修剪,用素雅的米白色雾面纸和浅灰色缎带包裹好,递给陈阳。
捧着这束象征着永恒与真诚的花,陈阳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暴力带来的冷硬也悄然融化,只剩下归家的暖意。
紫金山庄别墅,灯火通明,庭院中精心布置的景观灯带在积雪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将这座位于钟山南麓、俯瞰金陵的顶级豪宅衬托得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宫。
李曌旭刚放下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手下刚刚详尽汇报了金陵饭店顶层“江南灶”包间里发生的一切:江南书院八大元老中的七位,包括被扔出去的厉千钧被抓回,在苏省公安厅长孙正阳亲自带队下,以“涉嫌故意杀人未遂、故意伤害、聚众斗殴”的罪名被全副武装的特警押走!消息已经在金陵乃至整个江南的上层圈子里炸开,引发轩然大波!
她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红唇,暴露了她内心的震动和对丈夫的担忧。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固然痛快,但江南书院毕竟是庞然大物,院长上官无忧修为更是已臻大宗师,半步地仙!此举无异于直接扇了整个江南士族集团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
陈阳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肩头和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手中那束素雅的白色洋桔梗,在玄关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纯净、温柔,与他身上那件半旧藏青色中山装形成奇异的和谐。
他刚脱下外套,李曌旭便已从内厅款款走出。她穿着一身质地极佳的月白色真丝家居服,乌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颈间,卸去了白日里处事的锋芒,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与温婉。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此刻却跳跃着锐利与关切。
“回来了?”李曌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迅速扫过他全身,确认他毫发无损。
“嗯,回来了。”陈阳将花递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路上看到,觉得像你。店主说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和‘真诚不变的心’。”
李曌旭微微一怔。她接过花束,指尖拂过柔嫩洁白的花瓣,一丝暖流悄然注入心底。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午后,在燕京老城区的古玩店里,这个男人是如何潦草却又无比郑重地向她求婚的。当时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浪漫的告白,只有一支随手递出的淡粉色康乃馨,和一个看起来古朴得甚至有些笨拙的银戒指。他当时只是说:“你二爷爷希望我娶你。”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那支康乃馨的花语是“母爱、热情、温馨的祝福”,与他当时的举动似乎并不完全契合,但那份笨拙的真诚,却奇异地刻进了她心里。
此刻,这束花语精准指向“永恒”与“真诚”的洋桔梗,仿佛是对当时那支康乃馨的回应与升华。他并非不懂浪漫,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表达着最深沉的承诺。
“谢谢,很漂亮。”李曌旭的声音柔和了许多,眼底冰霜彻底消融。
她将花束小心地放在玄关柜上,然后极其自然地接过陈阳脱下的外套,动作熟练地挂好。又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他上次穿过的棉布拖鞋,放在他脚边。
陈阳换上温暖的拖鞋,瞬间驱散了脚底的寒意。李曌旭牵起他的手,将他引到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暖意融融,壁炉模拟的电子火焰跳动着温暖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氛。
“累了吧?”李曌旭绕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精准地揉捏着他紧绷的肩颈肌肉。动作温柔而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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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闭上眼,放松身体,感受着妻子指尖传来的暖意和恰到好处的力道,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一点点揉散。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嗯。有劳夫人。”
“今晚……动静不小。”李曌旭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按摩的指尖微微一顿,“我刚挂了江海的电话。金陵饭店顶层,‘江南灶’包间,落地窗碎了一地,厉千钧被你扔下几十层楼,虽然他靠着轻功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断了两根骨头。祝逢春右手废了,朱富贵等人个个带伤,孙正阳亲自带队,把这群平日里在江南呼风唤雨的老家伙们像拖死狗一样押进了市局拘留所。现在,整个金陵的上层圈子都炸了锅。”
她顿了顿,指尖继续揉按着陈阳肩胛骨附近的穴位,力道加重了些许,带着一丝嗔怪,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江南书院那帮人,还有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电话都快打爆了,有求情的,有试探的,更有直接威胁的。孙正阳现在焦头烂额,压力很大。你这一步棋,走得够狠,也够险。接下来,准备怎么收场?那个老女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她口中的“老女人”,正是江南书院院长,上官无忧。
陈阳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他没有直接回答妻子的询问,而是反手轻轻覆上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背,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
“不急。”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曌旭,你可知‘围城必阙’之理?又可知‘投石问路’之妙?”
李曌旭微微侧头,清冷的眼眸凝视着丈夫沉静的侧脸,等待他的下文。她深知陈阳表面平静,内里激流暗涌,往往能见人所未见。
陈阳拉着她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舒服地靠进柔软的靠垫里,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开始剖析这金陵夜宴的深层棋局。
“今晚这出‘鸿门宴’,表面是孙正阳不甘心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想借江南书院这几个老朽的势来压我,找回点场子,甚至妄想分更大的蛋糕。实则,这背后未尝没有江南书院内部某些人,甚至是上官无忧本人的默许或试探。”
他端起佣人适时奉上的温润雨花茶,轻啜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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