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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胜利日的阴影（第1页）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小日子过的不错的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诏书，通过无线电波，如同惊雷，炸响在中原的每一个角落。上海，这座被铁蹄蹂躏了八年之久的城市，在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潮！

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哭泣声，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街道。人们从家中、从店铺里、从每一个藏身的角落涌上街头，素不相识的人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如同雨后春笋，迅速挂满了窗口、阳台，迎风招展。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屈辱和渴望，在这一刻化作决堤的洪流，冲刷着这座城市每一寸饱经创伤的土地。

顾清翰和陆震云没有融入狂欢的人潮。他们站在仓库二楼的破窗后，静静望着窗外那片沸腾的海洋。胜利的狂喜如同烈酒，冲刷着他们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快意。八年浴血，无数牺牲，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陆震云背脊挺得笔直，下颌线紧绷，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快慰，有释然，更有对逝去战友的深沉悲恸。顾清翰则靠在窗边，手指紧紧抓着窗框，指节泛白，眼眶湿润，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着，共享着这来之不易、浸满血泪的时刻。

然而，就在这全城欢腾的顶点，小七却气喘吁吁、脸色凝重地挤过狂欢的人群，冲回了仓库。

“大哥！顾先生！”小七的声音带着急促，压过窗外的喧闹，“刚收到内线紧急消息！码头上出事了！”

狂喜瞬间被警惕取代。顾清翰和陆震云同时转身。

“慢点说，怎么回事？”陆震云沉声问，眼神锐利起来。

“是鬼子……是鬼子运输船队的那帮顽固分子！”小七喘着气，“他们不服投降，想拉垫背的！计划在天黑后，引爆三号码头乙区仓库里囤积的弹药和燃油！那是他们来不及运走的一大批东西！要是炸了，半个码头都得完蛋！”

消息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胜利日的阴影，以最狰狞的方式显现。疯狂的军国主义分子，要在最后的时刻制造一场巨大的灾难。

顾清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猛地看向陆震云：“必须阻止他们！现在码头混乱，是机会，也是危险。”

陆震云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走！”

两人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武器。陆震云将一把子弹压满的驳壳枪插在腰间，又拎起一个装着炸药和工具的布包。顾清翰也拿起一把手枪，动作略显生疏，但眼神坚定。

他们冲出仓库，一头扎进沸腾的、混乱的街头。庆祝的人流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大的障碍。鞭炮的硝烟味、人们的汗味、欢呼声和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扭曲的背景。他们逆着人流，朝着码头方向艰难而快速地移动。顾清翰身形相对单薄，在人潮中有些踉跄。陆震云始终护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用强壮的身体替他挡开拥挤的人流，手臂时不时下意识地挡在顾清翰身前，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他的手偶尔会因为人群的推搡而碰到顾清翰的后背或手臂，每一次触碰都短暂而有力，像是在确认对方的存在，又像是在传递无声的支持。

“跟紧我！”陆震云在一片喧闹中，回头对顾清翰低吼了一声，声音被淹没在声浪里，但口型清晰。顾清翰重重点头，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越靠近码头，气氛越发异样。狂欢的人群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的、带着不安的寂静。可以看到零散的日军士兵面色阴沉地聚集在一些据点外，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恶意。伪军和特务则大多不见踪影，想必是各自逃命去了。胜利的阳光下，危机四伏。

他们终于挤到了码头区外围。这里的气氛与城中心截然不同，戒备森严了许多，虽然失去了统一的指挥，但小股日军仍控制着要害位置。狂欢被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未散的火药味和海水咸腥的气息，还有一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感。

顾清翰在一处堆满废弃木箱的阴影里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了陆震云的手腕。力道很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微微喘息着，额头渗出细汗，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他抬起眼，看向陆震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震云，我们得去三号码头乙区仓库。必须在天黑前，解决掉那些疯子，拆除引信。”他的目光锐利，扫过远处日军隐约的哨位，“现在码头混乱，是他们防备最松的时候，但也是最后的机会。”

陆震云感受着手腕上传来坚定而微颤的力量，他低头看着顾清翰。顾清翰的眼中映着远处庆祝的隐约焰火，但那光芒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担忧和破釜沉舟的勇气。这个一向以智谋和冷静着称的“判官”，此刻展现出的是一种与书生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执拗的强悍。

陆震云没有挣脱，反而手腕一翻，用力反扣住了顾清翰的手指。他的手掌粗糙温热，将那份微颤紧紧包裹住。他眼底映着更远处码头上可能隐藏的爆炸火焰，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却带着血腥气的弧度。他向前逼近半步，两人几乎鼻尖相抵，呼吸可闻，在周围一片诡异的寂静与远处隐约狂欢的背景下，形成一种极具张力的对峙。

“跟你走。”陆震云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每个字都砸在顾清翰的心上，“但清翰，完了这事……”他顿了顿，目光如钩，死死锁住顾清翰的双眼，“你得给我个交代。”

这“交代”二字，含义模糊而深邃。是指这次冒险行动的成败责任？是指八年来欠下的生死账？还是指……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从未捅破、却在战火中愈燃愈烈的、超越了战友之谊的未明之情？

顾清翰的瞳孔微微一缩，呼吸滞了滞。他清晰地看到了陆震云眼中不容回避的灼热和坚持。在这胜利日即将被鲜血玷污的黄昏，在这生死一线的码头上，有些话，不能再拖了。

他没有退缩，迎着陆震云的目光，手指在对方掌心用力回握了一下，像是承诺，又像是某种确认。

“好。”顾清翰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等解决了这件事，我给你交代。”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某种僵持被打破，某种默契达成。下一刻，陆震云猛地松开手，转身，眼神已恢复冷冽的杀伐之气。

“走！”他低喝一声，如同猎豹般率先潜入更深的阴影之中，朝着那个隐藏着巨大危机和三号码头乙区仓库潜去。顾清翰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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