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那颗属于北斗的第六星——开阳,就这样在三人的注视下,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它不是坠落,不是黯淡,而是像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个荒原的夜色,因此深沉了不止一分。
风烬童收起破伞的动作微微一滞,他那张稚嫩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超越年龄的凝重,甚至是一丝……恐惧。
“点灯者,开始灭灯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比刚才更低,像是说给萧云归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什么意思?”萧云归的声音沙哑,长途跋涉与心神损耗让他疲惫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如寒星般锐利,死死盯住风烬童。
他不在乎什么点灯灭灯,他只在乎,这和苏青竹的命,有什么关系。
风烬童抬头,望向那片星空中的“空洞”,轻声道:“灰笔翁说,九星连珠是天外楼点燃的引路灯。引路,自然要有路。这九颗星,便是路的基石。如今基石少了一块,路……就要不稳了。”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萧云归背上气息微弱的苏青竹:“她的心火,与这天地星轨隐有联系。星辰是薪,心火是焰。如今薪少了一根,焰……自然会更弱。你为她争来的一日,怕是要被这灭灯之人,夺走半日了。”
萧云归的心猛地一沉。
他千般算计,万般挣扎,甚至不惜违背预演中最优的“捷径”,选择了一条最“笨”的路,仅仅是为了保留自己的一丝人性,为她多争来一日生机。
可头顶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只轻轻一抹,就将他的努力抹去了一半。
何其霸道,何其不公!
一股暴戾的杀意自萧云归心底升腾,他腰间的无锋剑似有所感,剑环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随时都会破鞘而出,斩向这不公的天,这无情的道!
然而,他背上的重量,那逐渐冰冷的体温,瞬间将这股杀意浇灭。
他不能冲动。冲动,苏青竹会死得更快。
“南疆,竹海,无字碑。”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这是她昏迷中说的话。那里,有救她的办法?”
风烬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情古怪:“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救她的办法。我的伞告诉我,你的生机,在南疆。但她的生机……我看不透了。自从你埋下那截指骨,她的命数就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时隐时现。”
他看了一眼萧云归,眼神复杂:“或许,她说的那个地方,就是破局的关键。也或许……是埋葬你们所有人的坟墓。”
萧云归不再多言。
是生路也好,是坟墓也罢,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必须去闯。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苏青竹能更安稳地伏在他的背上,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破庙的门槛。
黎明的微光,刚刚刺破地平线,将漫漫黄沙染上了一层凄艳的金色。
风烬童默默地跟了上去,撑开他的破伞,遮挡住头顶的天空。
伞面上的星辰图案,随着那颗开阳星的熄灭,也永久地空缺了一块。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无垠的荒漠。
一个背负着一个将死的爱人,一个撑着一把破烂的伞。
他们的影子在朝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两条通往地狱的轨迹。
远在百里之外的另一座沙丘上,星墟使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星砂流转,怒意滔天。
“乱了……全乱了!”
他面前的沙地上,用星砂铺成的星轨图谱,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
其中一条代表萧云归命运的轨迹,在灰笔翁化为灰烬的那一刻,就发生了偏移。
而现在,随着北斗第六星的熄灭,这片图谱更是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痕。
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风烬童的口,将萧云归引向他预设好的“死局”——南疆星陨谷。
那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萧云归带着归姓剑仙的血脉自投罗网。
可现在,目标偏离了。苏青竹的一句梦呓,竟成了新的指向。
“竹海……无字碑……该死!”星墟使一掌拍在沙地上,星砂爆散,他低吼道,“是谁在扰乱天机?是灰笔翁那个老不死的?不,他已经死了,一道逆星轨血符没这么大的力量……是灭灯者?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他想不通。
天外楼的计划环环相扣,精准无比,为何会在这个关键节点出现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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