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库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肩窝撕裂的剧痛和“灰隼”压抑的抽泣声刺破。陆子铭躺在冰冷潮湿的青砖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那片血肉模糊的创口,冰冷的麻木感褪去后,是烧灼般的剧痛,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伤口里融化沸腾。他吃力地转动眼珠,视线掠过“灰隼”惊恐焦虑的脸,落在那两具叠在一起的、散发着死灭气息的躯体上——沈忘古残破的腹部如同被野兽蹂躏过的泥沼,铁羽僵直的后背上,那片青黑色的石化区域在昏暗摇曳的火折光下,如同凝固的噩梦,边缘渗出带着墨绿冰渣的暗红血珠。
“铁…铁羽…”陆子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吐字都耗尽力气。
“还…还有气!少爷!铁羽大人还有气!就是后背…”灰隼慌乱地回应,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沈…沈大人…没了…”
陆子铭心头沉甸甸的,既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是面对惨烈牺牲的沉重。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左臂,指向沈忘古腹部污秽中那片显眼的黄麻纸边角料:“那…纸…拿…拿过来…”
灰隼强忍恶心,用匕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片诡异的石化区域,挑出那几张浸透了墨绿脓血和黑渣、边缘被撕咬般参差不齐的黄麻纸片。纸片入手粘腻冰凉,带着浓重的腥锈气息。他不敢细看,只将纸片在相对干净的衣襟内侧用力擦了擦,勉强抹去表面浮着的污秽,递到陆子铭眼前。
陆子铭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纸片一角,借着火光,强撑精神辨认。纸片内部确实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排列工整得令人发指!那并非无序的符号,而是一个个清晰可辨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果然跟着几行模糊的数字和日期!
“张…德福…嘉靖四十二年腊月…七两二钱…”
“王…水生…嘉靖四十四年三月…十五两…”
“李…大奎…隆庆元年正月…二十两整…”
……
这些名字,陆子铭在丙字库的零工名册上见过!都是历年因“甜疮”或意外“暴毙”的织工!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字日期,赫然是他们死亡当月应得却未发的工钱数额!《白寿录》!它不仅是毒账,更是噬血名册!它以人身为函,将这些被榨干的生命作为“入账”的祭品,连他们最后一点带血的工钱,都成了这邪典账册上冰冷的数字!
一股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愤怒,瞬间压过了伤口的剧痛。这哪里是账册?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肉榨油机!每一笔“入账”,都浸透了人命的油脂!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紧贴胸口的皮肤下悄然渗入!是那枚铜钱!自沈忘古腹部毒源彻底湮灭后,它似乎从某种压制中苏醒过来。暖流如同春雨,无声地浸润着他肩窝狰狞的伤口深处。
陆子铭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暖流,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深入骨髓的、泛着墨绿寒意的汞毒残留!它只专注于温养那些被撕裂的普通肌肉组织和受损的血管,促进着最基础层面的愈合。对于那如同跗骨之蛆、已经与他血肉部分交融的汞毒结晶,它却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畏缩与排斥!仿佛那是它无法理解、也无法净化的异质污染。铜钱的灵效,第一次在更诡异、更深层次的毒素面前,显露出了边界!它所散发的光芒,似乎不如以往那般澄澈充沛,微弱的暖意下,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迟滞。
“少爷!少爷!外面…外面有动静!”灰隼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紧闭的库房大门方向。
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已被打破。隐隐传来压抑的骚动、衙役呼喝的号令、还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落在黑铁大门上,伴随着铁鹰那特有的、如同金铁交击的吼声穿透门缝:“陆少爷!时辰已到!可还安好?!”
陆子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用尽力气嘶声回应:“门…开!毒源…已清!但…有重伤!速…寻医官!孙太医!快找孙太医!铁羽伤重!另…有汞毒蚀骨奇伤!要快!”
沉重的铁门被从外奋力推开一道缝隙,刺眼的天光涌入,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库内如同地狱修罗场般的景象。门外守着的织工、衙役,包括铁鹰和阿福,在看到门内景象的瞬间,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无数双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骇与恐惧!
“快!救人!”铁鹰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指挥手下,“去寻孙太医!要快!还有,把府衙最好的创伤药和金疮药都带上!铁羽大人危殆!”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暗哨和衙役迅速涌入,小心翼翼地将奄奄一息的铁羽和重伤的陆子铭抬上临时找来的门板。铁羽后背那片青黑色的石化区域暴露在光线下,更是触目惊心,引得抬人的汉子手臂都微微发颤。昏迷中的沈墨璃也被找到安置。
陆子铭被抬出丙字库大门时,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他看到黑压压的织工群并未散去,依旧围在远处,但先前那焚尽一切的暴戾之气已荡然无存。数千双眼睛沉默地望着他,望着被抬出的伤者,望着那扇重新洞开、仿佛吞噬了无数恐怖的黑铁大门。那目光里,有恐惧,有茫然,有劫后余生的侥幸,更深处,是一种被彻底碾碎某种幻想后的……巨大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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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铭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他在混乱中曾留意到的、那些眼神深处尚有思考而非纯粹疯狂的人。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离得最近的铁鹰耳中:“丙字库…暂时…封存!名册…关键…在我怀里…让阿福…暂理库务…稳住人心…待我…回来!沈小姐…务必妥善安置…加派人手…看护!”
铁鹰重重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几乎被血浸透、却依旧试图掌控局面的年轻人:“陆少爷放心!您和铁羽、沈小姐安危为重!这里交给我和阿福!”
苏州府衙深处,特意清空的一排静室成了临时医所。药气浓郁得呛人,混合着刺鼻的创伤药膏和金创药粉的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从安置铁羽的房间飘散出来的、属于汞的奇异金属腥味。
最里间,孙太医须发皆张,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陆子铭的伤势虽重,肩窝撕裂,失血不少,且残留了诡异的汞毒寒意,但清理缝合之后,用了府衙珍藏的上好金疮药止血生肌散,加上他深厚的针灸通脉功底,暂时稳住了。但隔壁铁羽的伤,让他如同面对无解的鬼魅!
孙太医的手指在铁羽僵硬如石、冰凉彻骨的后背肌肉上反复按压,神情凝重得如同面对即将崩溃的天堑。“汞之毒,《本草纲目》明载‘追风痰,蚀脑髓’,其毒最是沉滑难拔!此人毒气入骨,更嵌入了难以名状的阴寒怨毒,如同将滚烫的砒霜混入万年寒冰砸进骨髓,寻常针药难触其根!”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刚刚处理完伤口、倚在一旁强撑精神旁观的陆子铭,“陆…陆公子,那库中邪毒怨气究竟何等恐怖?能铸成此等僵骨冻髓之绝症?”
陆子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部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寒痛楚,即便是用了最好的金疮药,那股残留的汞毒也如影随形,极大地延缓着愈合。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铜钱温顺依旧,却只在他非汞毒浸润的普通损伤部位传递微弱暖意,对于肩窝深处那阴寒汞蚀,铜钱光芒流转时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效力大不如前。“是那《白寿录》之毒灵…核心已毁…怨气与汞毒结合…孙老…铁羽…可还有救?”他对铜钱治疗深层汞毒的能力,第一次感到了隐约的不确定。
孙太医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看着铁羽那越来越弱的气息和渐趋僵硬的肢体,心中一片冰凉。就在束手无策之际,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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