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愣了一下,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药头爷爷…那…那不是给将军…”
“让你去就去!”老药头猛地打断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厉色,“少废话!端过去!看着他喝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燕七被老药头眼里的凶光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问,赶紧爬起来,端起门口地上那碗温吞的米汤,小跑着出了柴房。
柴房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还有赵宸和高阳压抑痛苦的喘息和抽搐声。
老药头枯瘦的手指依旧稳稳捻着木针,浑浊的目光却如同最阴冷的毒蛇,缓缓扫过那扇紧闭的破木门,仿佛要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风雪中潜藏的阴影。
他枯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驿站后院马棚旁边,紧挨着草料堆有间低矮的土坯房,是给值夜驿卒歇脚的地儿。门板破得漏风,里头一股子混合着马粪、烂草和汗馊的怪味。一个裹着破羊皮袄的年轻驿卒蜷在土炕角落的烂草堆里,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正裹着床硬得像铁板的薄被瑟瑟发抖,喉咙里不时发出拉风箱似的咳嗽声。
燕七端着那碗温吞浑浊的米汤,掀开破草帘子钻进来,一股子混合着药味血腥的寒气也跟着灌了进来,呛得炕上那病驿卒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给…给你…”燕七把碗往炕沿边一放,声音闷闷的,“药头爷爷让送来的…说是…贵人赏的…趁热喝了…”
那病驿卒抬起昏沉的眼皮,浑浊的眼珠里没什么神采,只看到碗里那点油星子和飘着的烂菜叶。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大概是饿狠了,也顾不上冷,哆哆嗦嗦伸出冻得裂口子的手,捧起那粗陶碗,也顾不上烫嘴,咕咚咕咚就往喉咙里灌。浑浊的米汤混着冰凉的油花子灌下去,他呛得又是一阵咳,眼泪鼻涕都咳出来了,却还是把碗底舔了个干净。
燕七看着他把汤喝完,想起老药头的吩咐,闷声道:“喝完了…一滴没剩…我…我走了。”说完也不等那驿卒反应,转身就钻出了破屋子,顶着风雪跑回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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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坯房里,那病驿卒喝完热汤,似乎缓过点劲儿,裹紧了破羊皮袄,缩回草堆里,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土炕冰凉,破窗外风雪呜咽,他迷迷糊糊地想,贵人赏的汤…好歹是口热的…
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在五脏六腑里搅动的剧痛!
毫无征兆地!
猛地在他腹中炸开!!!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土坯房的死寂!
那病驿卒整个人如同被扔进滚油锅的活虾!猛地从草堆里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抠住自己剧痛绞扭的肚子!身体弓成了虾米!又重重砸在冰冷的土炕上!疯狂翻滚!抽搐!
他眼珠子暴凸!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屋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粘稠的白沫!混着暗红色的血丝!皮肤下面!无数条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凸起!扭曲!搏动!瞬间爬满了他的脖颈!脸颊!甚至眼白!!!
“嗬…嗬…”他喉咙里挤出最后一点破碎的音节,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僵直!随即剧烈地痉挛了几下!最后如同被折断的枯枝,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土炕上!再无声息!
只有那双暴凸的、布满血丝的眼珠,空洞地瞪着屋顶破洞外灰暗的风雪天空。嘴角残留的白沫和血丝,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冻结。
风雪依旧呜咽。
驿站前院,冯保裹着厚实的貂裘,抱着金丝手炉,站在廊檐下。他白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浑浊的眼珠子望着后院马棚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风雪卷着冰粒子打在他脸上,他也浑然不觉。
一个穿着驿丞服色、身形干瘦的中年人小跑着过来,脸上堆着谄媚又惶恐的笑,凑到冯保耳边,压低声音急促道:“公公…后头…后头那个病秧子…没了!”
冯保的眼皮子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抱着手炉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喉咙里滚出个含糊的音节:“嗯?”
“刚…刚断的气!”驿丞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浑身发青发黑…眼珠子瞪得溜圆…嘴角流着黑血沫子…看着…看着像是急症暴毙…”
冯保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越过风雪,投向驿站深处那间依旧冒着滚滚浓烈药烟的破柴房方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知道了。”他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找个席子卷了…丢远点…别脏了地界儿。”
“是!是!”驿丞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弓着腰快步退下。
风雪更紧了。
驿站后院,破柴房里。
炉火依旧舔着药罐子,但火势已经被老药头控制住,不再那么狂暴。浓烈的药气稍稍散去一些,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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