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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战争后遗症（第2页）
“他娘的！王参谋，瞧你小子这俩大黑眼圈！昨晚上又跟作战方案死磕到后半夜了吧？老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仗是打完了，可脑子里的弦不能松！但也不能把自己往死里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赶紧的，食堂喝碗热粥去！瞧你那脸白的，跟个青面兽似的！”
他虽然满口“他娘的”、“老子”，但语气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熟稔。那王参谋被军长这么一点名，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挠着头，嘿嘿地傻笑起来，脸上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得意，连忙答道：“是！军长！我这就去！保证完成喝粥任务！”
邵明珠又看向旁边一位身材高大的军官，照着他结实的胸膛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发出“咚”的一声：“还有你！李大个子！听说你小子昨天带侦察营野外拉练，又把三连给跑吐了？好！有点老子当年的虎劲儿！但是悠着点！别把好苗子都给练废了！要讲究科学训练！明白不？”
“明白！军长！”李少校挺起胸膛，声音洪亮，脸上洋溢着被首长记住并“亲昵”责备的兴奋。
几句笑骂过后，邵明珠才挥挥手：“滚蛋吧！该干嘛干嘛去！”
“是！军长！”几个参谋笑嘻嘻地敬礼跑开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站在一旁的刘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头微微蹙起。她轻轻拉了拉邵明珠的衣袖，低声说：“明珠……你……你现在跟同志们说话，怎么老是‘他娘的’、‘老子’、‘滚蛋’挂嘴边？多……多不文明啊……影响多不好……”她接受的教育和文工团的环境，让她对这种粗犷的带兵方式感到些许不适。
邵明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习惯性地想摸烟，又想起妻子在旁边，把手放了下来，说道：“哎呀，念念，这你就不懂了！在部队里，尤其是一线部队，文绉绉的反而生分！这么说话，痛快！亲切！战士们听着也带劲！这说明我没拿他们当外人！”
他看了看妻子依旧有些困惑和不满的表情，想了想，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有的感慨：“你想想，在朝鲜，炮弹可不长眼，谁跟你客气？活下来就是兄弟！这种在战火里滚出来的情分，几句粗话算个啥？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刘念看着丈夫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和不易察觉的痛楚，知道他又想起了牺牲的战友，心中一软，不再多说，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到了文工团排练厅门口，两人分开。一整天，刘念排练团员时都有些心不在焉，丈夫那带着硝烟味的粗犷和下属们甘之如饴的反应，总在她脑海里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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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间隙，她忍不住和团里几个关系最好、也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老姐妹聊起了这事。她略带忧心地说：“你们说，明珠他现在说话……是不是太……太那个了？我有点担心……”
话没说完，一个姓陈的、性格泼辣的老舞蹈队长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刘念的肩膀说：
“哎哟我的傻念念啊！你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另一个搞创作的老大姐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说：“念念，我告诉你啊，在咱们部队，尤其是邵军长他们那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主力部队，有句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矩？”刘念好奇地问。
“不怕军长骂，就怕军长不说话！”陈队长抢着说，表情夸张，“军长骂你，那是看得起你！是拿你当自己人！是跟你不见外！说明你在他心里，是能打仗、能扛事的兄弟！他跟你客客气气、公事公办，那才坏菜了呢！那说明你在他那儿，就是个外人！或者，你就要倒大霉了！”
创作老大姐连连点头，补充道：“没错！邵军长那叫带兵有方！你别看他说的话糙，可里面对战士的关心、对部队情况的掌握，一点儿都不少！他骂王参谋熬夜，是心疼部下身体。他捶李营长，是肯定他训练刻苦又提醒他注意方法。这种骂声里的体贴，比那些光会讲大道理的强多了！战士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就是！”另一个姐妹也插嘴，“咱们军长什么人？那是战神！是传奇！能被他这么‘骂’几句，那帮小子心里美着呢。觉得这是荣誉，说明他们入了军长的法眼。工作起来更有劲儿！”
“我可听说了，”陈队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下面都传开了，‘宁可被军长骂三天，不愿见军长冷一眼’！哪天要是咱们军长见了谁，不骂了，只是淡淡地点个头，那家伙，保管吓得那小子一晚上睡不着觉，拼命反思自己哪儿出纰漏了！”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刘念恍然大悟！她回想起早上那几个参谋被“骂”后不仅不沮丧，反而一脸兴奋和自豪的样子，再结合姐妹们的解释，她终于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不文明”，这是一种特殊的、在极端环境下形成的、充满信任和袍泽之情的带兵艺术和沟通方式！是战争留在她丈夫身上最深刻的烙印之一，也是他融入血脉的、与战士们同甘共苦的本色！
想通了这一点，刘念心中的那点担忧和不适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理解和心疼。她意识到，丈夫的这些“粗话”，是他卸下军长威严面具后最真实的一面，是连接他与那些生死与共的将士们最直接的情感纽带。这并非堕落，而是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更加直击灵魂的真诚与坦荡。
傍晚，邵明珠来接刘念回家。回去的路上，又遇到几个军官敬礼，邵明珠依旧是他那套“他娘的，任务完成得咋样？”、“给老子精神点！”的招牌式问候。
这一次，刘念没有再蹙眉，而是安静地站在丈夫身边，嘴角带着一丝温柔而理解的微笑。她看着那些被“骂”的军官们脸上洋溢着的、发自内心的亲近感和干劲，心中充满了对丈夫的敬佩与爱怜。
她悄悄伸出手，挽住了丈夫的胳膊。邵明珠有些意外地低头看她，只见妻子仰起脸，眼中水光潋滟，轻声说：“走吧，回家。小灵芸该想爸爸了。”
夕阳下，夫妻二人的身影被拉长。战争的痕迹或许无法轻易抹去，但理解与包容，正是抚平伤痕、迎接新生活的最好开始。刘念知道，她的英雄，带着一身的战火风霜和独特的印记，回来了。而她，要做的，就是理解他，接纳他的一切，包括这带着硝烟味道的、独特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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