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才发现薄翊川正看着我。
“我开心啊,能跟大少出来见市面,多长脸?大少,你这么宠我,”我凑近他的脸,手按在他大腿上,低笑,“我好钟意你啊。”
薄翊川神色一怔,几秒后才扫了一眼后座,那两个护送他来的士兵齐刷刷地看着我们,两双眼睛睁得溜圆。
把我的手一把扫开了,他转眸看向前方,正襟危坐。
我强忍着才没笑出声,从后视镜里对上了叻沙震惊的眼神,我一阵幸灾乐祸。这下薄翊川在部下面前的形象被我染上污点了,堂堂薄少校跟他的男仆纠缠不清,啧啧啧,这绯闻要传开了可不得了。
“到了,大少。”
我替薄翊川撑了伞,下了车,一抬头,典型的南洋骑楼的拱门上“kebayadgroo”那金碧辉煌的招牌映入我视线,眼熟得紧。
薄翊川十八岁成人礼举办就在这家,婆罗西亚一等一的豪华酒楼,一场宴席没有十万令吉下不来,薄翊川不在家里招待那帕公的校官,恐怕是对薄隆昌请来的鼎盛隆的厨子不够满意。
十几年了,里面还是当年的风貌,墨绿金漆蜂巢小花砖,贝壳赭红泥墙面,两侧中式连廊雅阁配西式彩色花窗,处处栽种热带植物,绿意盎然,中庭铸着滴水兽的喷泉正对天井,雨幕连绵。
我曾从二楼被乔慕“不小心”推落下来,正好跌进这喷泉里,捡回了一条小命,可偏偏他捏着我打死也不愿说出口的那个秘密,使我至离开薄家远走高飞都没敢跟薄翊川告发他的行径。
回忆牵着我朝那间雅阁望去,发现整个酒楼只有那间亮了灯,门口站了服务生。原来薄翊川还订的是当年那间海市蜃楼。
一个人影从门内出来,身材纤长,西装革履,我还以为自己是浸在回忆里出了幻觉,眨了眨眼,才发现那不是幻觉,竟然就是乔慕。
干。我暗骂了声,他已迎到了楼梯口:“川哥!”
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脸上的笑容滞了滞,目光疑惑地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薄翊川这种场合也要带着我这个家仆。
“恰马尔少校也邀请了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都忘了跟你说一声了。”乔慕笑着走到薄翊川身后,手肘顶开了我。碍于眼下的身份,跟他当场掐起来肯定是不行的,我退到一边,和服务生们站在了一起。
跟着薄翊川进雅阁当然也没可能,我只能看着他们落了座,没一会儿,门口传来车声,接着是军靴错落踏过瓷砖地面的声音,三个人影穿过喷泉下的雨幕,我的目光落到那走在最前面包着头巾的男人脸上,不由睁大了眼。那印度裔低种姓特有的棕黑皮肤,颇具异域风情的眉眼以及令人印象深刻的银鼻环,这个恰马尔少校,我竟然见过。
不止见过,几年前我在曼谷休假时,我看他长得不错,趁着酒兴俩人就去开了房,结果临到床上才发现撞了号。本来这事也没什么,一拍两散穿衣服走人就是了,偏偏这印度低种姓出身的老小子对我这种肤色白到接近印度高种姓的有种执念,居然霸王硬上弓想压我,我哪忍得了这个?就算是薄翊川也不行。我当场打断了他鼻骨,据说气得他在曼谷找了我半个月,但我神出鬼没的,他哪找得到我?
谁能想到,他居然和薄翊川一样是个少校?想起他那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我就忍不住想笑,虽然顶着假脸他不可能认出我,但我这肤色还是别在他面前晃悠为妙。于是他进门时我刻意把头压得低低的,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经过我时,脚步好像还是顿了顿。
“薄少校,帕公很担心您的状况,特地让我来探望您。”听着恰马尔用生涩的客家话打招呼,还抱拳作揖的模仿传统中式礼仪,我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谢帕公关心。”薄翊川回应着,朝我飞来了一记眼刀,我只好咳了两下以作掩饰。
这时门口推来餐车,开始陆续上菜,一眼瞧见那酱碟里放了芫荽,就要送进去,我脱口而出:“哎,别放芫荽,有人不吃。”
许是我声音大了,雅阁里一静,薄翊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定是我的错觉,灯光落在他的眼里,比平日要亮。
我心跳快了几拍,又觉得脸上刺扎扎的,一挪目,便对上了另一双眼——乔慕盯着我,眼神就像那护食的野猫。我舔了舔牙,占有欲隐隐作祟,我拿起一碟酱料把芫荽挑了出来,走到薄翊川身侧。
放到桌上时,我手肘一带,筷子便落到了脚底。
我半蹲下去,探头钻进桌布捡起筷子,凑到膝盖上他的手边,伸出舌尖,舔了一舔他腕骨处的痣。而后我抬起眼,朝他看,薄翊川垂眸盯着我,眼底充斥着惊愕,睫毛都在轻颤。
我张开嘴,叼住了他的小指,舌尖打了个圈。
薄翊川,那天我是无心,今天才是有意。
薄翊川僵了足有一两秒,才抽走了手,桌上玻璃高脚杯被他碰得滚落到地,砸了个粉碎。我施施然站起来,朝乔慕看了一眼。
这种事,他能吗,他敢吗?
我这家仆的身份,上不得桌,可要干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方便得很。
第20章诱捕
“哎,来个人,这里杯子打碎了。”
我站起身来,将一小片玻璃碎屑藏进指甲缝,从旁边过来倒酒的服务生餐盘里拿起了冰块桶,给恰马尔加了冰,就转到了乔慕身边。他扫了我一眼,放在桌上的手一摆,湿巾就落到了桌下,显然是想让我去捡,好享受居高临下被我这家仆伺候的感觉。我视而不见,夹了冰块放进他杯子里,顺便抖抖手指,加了点料。
他没发现,一双眼都粘在薄翊川身上,却说:“我的湿巾掉了,麻烦你,帮我捡起来。”
“等等啊,我手里有东西呢。”我当然不理他,拔腿就走,到门口放了冰桶,就不进去了。另一个服务生给乔慕换了湿巾,他仍笑着,唇角的弧度却分明没刚才那么自然——亏得有薄翊川在,不然这骄纵又心眼小的乔家老幺一定会露出本性,当众刁难我。我抱着胳膊,冷眼等着看好戏。一片小玻璃碎屑要不了这小子的命,但也够他受的,至于会不会被他吃到嘴里,那就要看是他运气好,还是老天垂怜我了。
“薄少校,帕公非常担心您,这也是我请乔军医来的原因,我希望详细了解您的恢复情况,如果有必要,我将护送您去吉隆坡的皇家医院接受最先进的治疗,相信在帕公的监督下,医生们都会竭尽全力地使您恢复健康。”恰马尔表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请您允许乔军医给我察看一下您背部的x光片,这是帕公交待我的任务。”
我神经一跳,见乔慕也是明显一愣。
那个x光片不是已经烧掉了?该不会是为了应对今天这一出吧?如果是的话,为什么?难道薄翊川不愿意去吉隆坡?
“很抱歉,恰马尔少校,”乔慕看了一眼薄翊川,“那个x光片曝光出了点问题,需要重拍,我今天没拿过来,明天我拍照发给您。”
恰马尔点了点头,朝薄翊川举起酒杯:“薄少校,您这样年轻又杰出的军官,是国家财富,更是帕公的财富,他很期待您可以和他的掌上明珠见面,所以希望您快点恢复健康。”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个帕察拉公爵是想要薄翊川当他女婿啊?
“恰马尔少校,”我往边上一瞥,果然发现乔慕脸色变了,“川哥不需要去吉隆坡治疗,我看过底片,只要他,”
“乔慕!恰马尔少校,您等等。”薄翊川低喝一声,朝我看来,“阿实,出去,这是军事机密,你不能听。”
“哦。”我退到了楼梯口,本想再偷偷回去,可一回头,就见恰马尔和薄翊川带来的四个士兵堵在了雅阁门口。
乔慕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薄翊川不需要去吉隆坡治疗?只要什么?
我抓心挠肝,只想回去一探究竟,可守门的士兵根本不准我靠近。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一声痛呼从雅阁里传出,紧接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不出我所料,正是乔慕,与我匆匆擦肩而过时,我瞧见他捂着嘴,双眼发红,显然是中招了。我心下直乐,跟着几个服务生一起到洗手间门口,朝里边喊:“先生,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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