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脊在旷野上渐渐塌下去,像整夜伏身的兽终于抬起了背。
营东的冰沟里,细流开始动,水声很轻,像有人在悄悄磨刀。
并州大营,狼旗仍在,黑缎裹风,银钉如北斗,旗心那一抹血色干了,又在日光里慢慢亮起来。
吕布立在旗下,素甲简束,左腕半枚虎符以绛缎束定,腰间小戟印斜压在鞘口。
点将台未撤,“白绢日录”“军市三章”“护驾五律”三块木牌并列于案,朱笔与泥印摆得整齐。
张辽、高顺分立左右,宋宪、魏续各执所司牌,列于阶下。
台前人海分作两色:一色为并州骨干新军,一色为丁原旧部所辖的各部校尉、伍长、军吏,面色不一,像一片不肯全化的雪面,里头夹着硬的冰。
“击鼓。”吕布开口。
鼓三通,校场上的喧响理齐成一股看得见的呼吸。
“今日一件事:安置旧部。”吕布的目光从人海上扫过,落在白绢上,“并州军有‘法’,不靠一句好恶圈人,靠‘证’。——旧部安置,三步三册,三色三印。”
他抬手,书吏将三册抬上台:“忠名册”为白绢,“疑名册”为青绢,“过名册”为黑绢;三册角上,各缀一缕红绫,红绫末端悬着三枚不同的小印,皆戟形:白印为“留”,青印为“遣”,黑印为“押”。
吕布一一介绍:“凡列‘忠名册’者,立功有据、军纪无亏,即刻换旗、换印、换令——佩‘狼牙牌’,入并州正籍;‘疑名册’者,或者于丁氏有情于并州无罪,或者军功未见而心迹可观,分遣三处:一护粮道、二守关卡、三随营补缺,听三月查验;‘过名册’者,贪冒成性、挟私扰军、里外两投,押解法台,先砸旧印,再问军法。”
台下一阵细动,像风顺着甲片缝隙钻过去,又被鼓声压回。
吕布不急,他把三册按在案上,声音压低、压实:“三册不你我说了算,靠三问——问你出身所从,问你手上军功,问你帐上银粮;三问之后,再看三证——证言台所录,证白绢所载,证诸营所见。三问三证过后,再三定:定‘留’,定‘遣’,定‘押’。——今日所行,不是‘换主’,是‘换法’。”
“换法”二字落下,旧部中许多人不自觉地抬头。那种被反复忽略后突然被看见的酸涩,在许多眼底一闪,又被男人们的习气压了下去。
站在第三列的老军司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还记得雪灾那年自己带着十来个兄弟熬稀粥的情形,也记得丁原帐里灯火亮到半夜的影子。
“先‘留’。”吕布俯身,揭开白绢第一页,“赵掾、孟襄、许刚……三人,河内北坡挡刀三次,军粮不欺,白绢有据,诸营有证,列‘忠名册’。赐‘狼牙牌’,免三月查验,即刻换旗。”
三人齐出列,拜服于台前。狼牙牌入掌,牌背篆着两行小字:“并州军籍,赏罚自明。”他们抬头看吕布,眼里那一层薄薄的潮意瞬间被风吹干,只剩下“不想丢这牌”的固执。
“再‘遣’。”吕布翻开青绢,“韩相、石平、田弋……三人,出身丁氏,军功不足、军纪尚守,然曾受丁氏私令行军市,记‘罚半’。——自愿赴三处:护粮、守关、随营。三月后,以证改册。”
三人相顾,抱拳请罪。吕布示意宋宪记名,“罚半”落笔,又让魏续当场给粮:“罚在前,食在后。去守关的,记得穿厚些。”
“至于‘押’——”吕布按住黑绢,止住想探头往上看的几个目光,“徐佽、丁从、杜魁……三人。”
他抬眼,目光在人群里一一点到,像以戟背轻点,“徐佽侵军饷,丁从私下纠众求丁氏旗号,杜魁夜里入营散谣:‘狼旗非正’。——三罪并行,先砸旧印,再押法台。若有反抗,陷阵立断。”
“胡说!”人群里一声炸起。
丁从自队列中踏前,指指点点,脸红脖子粗,“我等旧部,守城、扛槊,何曾服你这‘狼旗’?你敢说自己不是弑父贼?敢说丁公不是你杀的?”
他一开口,旧部里立时起一阵鼓噪,几个人眼神悄悄地去寻找某个可能的旗,就是那个他们曾经习惯追着跑的影子。影子不见了,慌乱便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张辽一步出列,刀鞘横在前,目光一斜,笑意却在:“台下不可乱言。‘言台在前’,有话,上去。”
吕布抬手按住张辽的快,自己把“言台”木牌轻轻一提,声音仍旧平静:“上来。”他等丁从上台,等他站定,才问:“你说我弑父,有证否?”
“李肃说的!”丁从脱口而出,又补一刀,“董府也会说!”
吕布笑了笑,把白绢翻到“军法日录”的那页,朱字纹丝分明:“李肃献刀、乱言、夜扰三罪已录;今已押解洛阳,三月不得署并州。”
他又翻到另一页:“丁原葬礼照刺史礼,账册封存,军法分处,不涉朝政。”
他把白绢翻给丁从看,“你若要‘说辞’,我给‘说法’;你若要‘血’,我只给‘法’。——再问你第二句:你可曾受丁氏私令,向军市‘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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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从嘴角一抽,“军中缺银,临时之举——”
“第三问:你可曾夜里私自召集旧部,欲立丁旗?”
丁从眼神躲开,喉结滚动:“那是……那是……”
“法台有证,白绢有录。”吕布轻轻一击朱笔,台下诸营目光齐齐聚来,“丁从,过名册记下。”他又抬手,朝陷阵方向一指,“高顺。”
高顺应声而上,似慢实快,像墙忽然在眼前长起来。
他不拔槊,只把丁从的袖口往后一扯,一个绳结利索扣上。“言台之上,容你说话;法台之下,不容你乱刀。”高顺沉声。
“押下。”吕布的声音不高,却像铁在冰上压出一道直线。
押的节奏一停,操场气口顺了。许多旧部对视一眼,眼神里那一点“人被尊重”的光微微亮起,像寒冬里某根被久压的琴弦忽然被拨了一下。
按册之事不慢也不快。先“留”,再“遣”,后“押”,每行一条,罗列证据,落朱印。白绢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一笔一划像把散乱的人心拴回线里。到午时,三册将满。吕布收笔,戟印一压,朱红在绢上渗开,像血被一条看不见的河吸进去了。
“自此日起,”他抬眼,缓缓道,“丁氏旧部之名分三:一为‘根’,留守并州、护军市,坐镇四钉;二为‘骨’,随军入洛,编入‘陷阵’与‘迅雷’二制,受法执令;三为‘皮’,远调关塞、护粮护驿,三月一检。——根固则树不倒,骨正则行不偏,皮紧则风不入。丁氏旧旗,今葬于柏坡;并州狼旗,从此当你我共举。”
他下台,亲自取来一只小匣,匣内是丁原旧旗的旗角,黑绦封边,角上缀着一枚旧铜钱。
吕布在众目下把旗角放入白绢之间,封存,命书吏盖上“并州军印”。“礼不可废,法不可乱。——丁公的恩,记在礼里;丁公的失,记在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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